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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惟青在桌面寻了两个干净位置,和箬竹各自坐下。他指尖敲着溅有血迹干涸的桌面,反驳陆晗霜:“不,他们得手了。”
“你可知朕为何留你右手不废吗?因为朕需要你传信给陆拾,让他知道,刺杀计划得手了。”
陆晗霜轻蔑冷哼:“陛下可真会说笑。就算我给我爹传信又如何,朝中太尉府门生无数,你以为他会仅凭我一人之言就相信?”
“这就不是你该操心的事了。”池惟青看都不看她一眼,抬手间就有影卫呈上纸笔,解下陆晗霜完好的右手,把毛笔塞进她指骨尖。
陆晗霜素来傲气,自是不肯屈从,挣扎着要甩掉手里的笔。但影卫奉命办事,哪里能容她胡闹拖延,手上一个用力,陆晗霜当即嚎出一声尖叫,是小拇指被生生掰断了。
箬竹看得心惊,她们天族惩治触犯天条的神,轻则被贬下凡流放蛮荒,重则剔除仙骨。惩罚虽重,却都干脆利落,鲜少有这样折磨人的法子,她下意识低头。
眼前突然覆盖了一片黑暗,耳边随之响起池惟青的嗓音:“吓着你了?”
池惟青细心觉察到她扭头的细微动作,伸手用掌心挡住了她视线。
箬竹稍缓了会儿,吓着倒不至于,只是得需要丁点时间接受。
她也彻底明白,陆晗霜先前对她所做种种,皆非出自爱而不得的嫉妒。而是因为,她姓陆。和闫玄度不同,她在君与父之间,选择了后者。箬竹的存在挡了她为自己谋权,挡了她为父谋权,所以要铲除异己。
无声呼吸了几口气后,箬竹平静握住池惟青的手拿下,摇头道:“没有。我只是在想,如果需要传信的话,或许我可以模仿字迹试一试。”
这倒不是耗费仙力加持的什么厉害本事,早些年连翘贪玩得紧,总是丢下公职就溜去不知什么地方嬉闹了,箬竹作为挚交好友,便防她字迹替她代笔,久而久之也练就一手模仿字迹的本领。
她让那名影卫将笔墨纸砚送到面前,又抬眸望向池惟青:“要写什么?陛下说吧。”
池惟青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本领,旋即想到她当初几笔能将威风凛凛的猛虎图改成圆滚可爱的萌虎,其实就能看出笔墨功夫必是极好的。
他缓缓启唇,说出要写的内容。
“父亲大人亲启。女儿依父亲之命,计划已在冬至夜得手。现,帝崩,朝臣甚慌乱,尚置尸骨于宫中,秘而不宣。七日之内,女儿静候父亲大人佳音。”
他最后话音落下,箬竹也正好收笔落款,这字迹果真与陆晗霜本人丝毫相差都无。
待墨迹风干,池惟青把东西交给影卫,吩咐:“让闫玄度送出去。”
此言一出,箬竹瞥见陆晗霜瞳孔骤缩。
她得知池惟青没死在刺客手中,又看着箬竹仿她字迹,皆没有太大情绪波动。直到这会儿听见闫玄度的名字,陆晗霜才明白,为何池惟青能这么胸有成竹地说,刺杀计划得手了。
她忽就笑出了声:“原来如此,原来……呵,义兄竟早就是你们的人了。”
聒噪尖利的嗓音让池惟青眉头微皱,不理会她癫魔状的后知后觉,转而问箬竹:“你想怎么处置她?”
“处置?”箬竹反问。
池惟青“嗯”了声:“书信已有,她就是个无用的废人。此前她加害你多次,如何处置,自然由你说了算。”
箬竹想了想:“便……和那些刺客一样处置吧。”
“仅此而已?”池惟青挑眉。
“嗯,仅此而已。”箬竹点头,“容不得她性命是因为她居然派刺客意图杀陛下,其心可诛。不额外报复先前那些事,则是因为……”
她顿了顿,声音越发轻飘飘的淡然,还隐藏着一丝狡黠:“不能和这儿有病的人计较,否则显得我太掉价。”
池惟青瞧见她单手随着话音指了指额头,旋即勾起了唇,无端就觉得甚是可爱。
走出暗室,重回烧有铜炉的紫宸殿,暖融空气包裹住身躯,让人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池惟青事先已命人备下姜汤,这晌温度刚好适合喝下驱寒。
箬竹捧起瓷碗就大口直喝,发出可爱的咕噜声。她吃东西素来不注意吃相,只图个吃得开心尽兴。就算只是简单一口热汤,也要喝出飘香烈酒当浮一大白的爽快。
最后姜汤余下丁点渣沉在碗底,池惟青用丝帕替她擦去嘴角深棕汤渍。末了,自己端起一盏茶,掀盖吹了吹,道:“有件事,朕要同你说。”
箬竹眨着星星眼看他,又随手抓起糕点盘中的点心,示意他说便是了。
池惟青手里刚端起的茶又放下:“朕要离宫些时日。”
“陛下要去西南边关?”箬竹当即猜测。
池惟青微讶看她,就见刚替她擦干净的嘴角再度沾上糕点碎末,两瓣粉唇一张一合的,边咀嚼边说话:“其实我刚才就猜到了。陛下传了信给陆拾,假说驾崩混淆视听,定然要制造出皇城无人主持大局的假象。”
“再同时奔赴边关,御驾亲临,给守城将士一颗定心丸。”箬竹说着抬眸,“我猜的对不对?”
“对。”池惟青一直知道她聪明,能这样详细猜中自己的心思不稀奇,“此行快则三月,慢则半载。你……”
停顿良晌。
“独自在宫中可以吗?”
箬竹品点心的动作猛然顿住,似乎忽就尝不出糕点的松软香甜了,囫囵咽下后道:“陛下,不带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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