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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如今,也落得了这厢境地。”
“皇上,您不能怪臣。”
“要怪,就怪您先前那般为所欲为,这才惹来民愤。”
金陵台下,皇宫之外,都是愤怒的人群。百姓们叫嚣着,要惩罚妖女!要求处决那祸国殃民的妖妇!!
也就是这种情形下,姬礼捧着皇诏,同全天下宣告——他先前的所作所为,皆是自己一人的心意,如今他知晓自己罪孽深重,愿意自囚于金陵台,长跪于金陵台前,忏悔之前犯下的罪过。
皇诏一出,全城哗然。
沈鹤书立于人群中,望着那抹龙袍,冷笑。
整整三日,佛像前的白烛已燃了整整三日。烛火是诡异的青白色,一点点将烛身吞噬,如今只留下满目疮痍的一小节。
面对沈鹤书的冷嘲热讽,姬礼面色平静,没有应上只言片语。
就在男人即将发火之际,殿外突然传来脚步声,守门的小后生轻唤:
“主子,王爷在找您。”
沈鹤书回过头,恶狠狠剜了姬礼一眼。
“啪”地一声,殿门又被人从外带上了。
清风扑打至姬礼面容上,带着几分凌冽之意,男子这才缓缓睁开双目,望向那樽佛像。
忽然,烛火彻底燃尽,似乎有啪嗒一声,偌大的殿内重归于空寂。
只有一双眼,分外明澈,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玉面菩萨像。
忏悔?
细数先前的罪孽?
姬礼目光灼灼,紧紧望向大佛的手指,这三日,他的心里头只有一个念头:
这块玉真干净,真好看,若是能将佛像打碎,将这一小截摘下来给阿萤做只发簪,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第90章 . [最新] 大结局(下) ——正文完结——……
金钟寺的方丈曾同姬礼说, 他的性子阴冷顽劣,像是上天注定的一般。自打一生下来,便带了满身的戾气。
小时候, 他便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不喜与他人交流, 哪怕对方是他的生母。
八岁那年,因为皇帝将公主远嫁, 换得苟且偷生, 小姬礼亲手在自己的生父身上下了蛊。
甚至不惜以自己的身子、以整个大齐的命脉为代价。
直到十七岁那年, 姬礼遇上了一个姑娘。
那个姑娘似乎胆子很小, 第一次见着她时,她穿了一件淡粉色的衣裳,裙尾处一抹嫩绿, 袅袅跪在殿下, 像是一朵荷花从绿叶丛中绽放了开。
小小的,嫩嫩的,粉粉白白的。
小心翼翼的。
她像是不会说话,更是不敢抬头直视姬礼。每当要与姬礼对话时,就慢慢从袖子里探出一根细白的手指。指尖微微颤着,一笔一划地在他掌心落下稚嫩的字迹。
她的字不是很好看。
有些笨拙,像她的人一般, 笨笨的,傻傻的。
姬礼收回手掌, 转过头去, 故意不看她。
可她的面容却清楚地烙在自己的脑海里——小姑娘梳着极为普通的双鬟髻,额前一帘细细碎碎的刘海儿,因是采秀宫最下等的宫人, 她所佩戴的珠宝也是十分低劣普通。髻上的碎玉珠子毫无光彩,可那对黑眸却是夺人,每每回头、侧首之时,好像有璀璨的星子落入了少女眼底。姜幼萤弯了弯眸,细长的眉也弯弯,羞涩而拘谨地朝他一笑。
在他掌心处,一点一点,颤抖着,写下两个字:
皇上。
他的耳根莫名红起来。
十七岁遇见一位姑娘,他终于开始学得温柔,学着对人微笑,学着轻声轻语的说话,唯恐再吓着胆小的她。
他终于开始学着,成为一名贤明的君主。
姜幼萤不知道,人前的姬礼,都是他精心扮演的。
为了哄她开心,为了不让她难过,少年笨拙青涩地扮演好“明君”的角色。每当批阅那一份份奏折时,姬礼总觉得心头处窝着一团怒火,让他恨不得当即停笔,直接将那成堆的折子尽数撕碎。
他毕竟答应过阿萤,要成为她的英雄,要成为全大齐百姓瞻仰、敬重的君主。
可他的根子却是坏的。
他坏,他坏透了,他没有同情之心,也极难与旁人共情。故此当他看见一脸娇柔可怜的白怜时,当对方泪眼练练哭得如梨花带雨时,姬礼的心中只有无尽的厌烦。
他嫌她麻烦。
“这都是每个人的命,她若是本就该死,你再多捞她一把,又有什么用呢?”
“这天底下可怜之人多了去了,阿萤,难道你要一个个地去帮他们么?”
“你太善良了。”
他不一样。
他本就是这……性根顽劣之人。
青白的烛火灭了,满室一片昏黑,男子跪于蒲团之上,无声地注视着眼前满面慈祥的佛像。他微微抬眼,佛像亦是垂眸,似乎在看他,须臾,偌大的“佛”忽然对他一笑。
恰在这一瞬,满屋子刮起了冷风,素白的帷帐被幽幽夜风带起,清明的月色亦是被冷风吹了进来,星雾迷蒙,一寸寸落入男子眼眸中。此处是皇家禁地,更是高达九十九层台阶,衬得周围的一切都十分庄严肃穆,一如那庭院内屹立着大钟的金钟寺。
恍然间,姬礼的耳边又响起悠扬的古钟之声——那般响亮的钟声,一下又一下,不知从何方悠悠传来,落入男子的耳中。
他看着那佛像,良久,冷冷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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