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页
指了指窗口,见老邬点头,就从腰间拔出短刀和钩子,顺着窗缝伸进去,三拨两弄,打开了插销,借着月光往屋里一瞧,窗口长凳上躺着一个壮士,床边脚踏上躺着一个苗条俊俏的小厮,床上还有一个人。
轻轻跳进屋里,先按住壮士的睡穴,让他牢牢的睡死过去,随即又弄晕了小厮。
葛谨风前半夜琢磨奏本的遣词用句,似睡非睡间感觉到一股小风,睁眼一看,黑漆漆的强盗手里攥着一把明晃晃的刀,从窗口轻轻的进来。
惊的他抖了一下,现在叫嚷起来,隔壁的侍卫能冲过来护驾,贼人给我一刀却近在咫尺。
文蜀专心致志的弄晕小厮,往床上瞟了一眼,绣了百花图的纱帐,里面的衣裳被子都是银子一样闪闪发亮的丝绸,裹着个纤瘦白嫩弱不禁风的公子哥儿。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这厮倒是肌肤如雪,貌若好女,十指纤纤的提着被子,盖住下巴,似乎有些心神不宁。
掀开帘子仔细打量,确实是好相貌,未经一点风霜世事的面庞,颇有些惹人怜爱,鬓发乌黑油亮,朱门府邸里拿民脂民膏喂养出来的肥羊。大概是那种见了烈马会以为是老虎的小废物。
葛谨风最会装睡,在别人的刀锋下都能呼吸平缓,不留破绽。
文蜀看了两眼,也有点为之心动:“真是莲花少年。”去旁边卷了金盘银碗白陶盏,仔仔细细的原样用软布垫好,搁在褡裢里。再找,没钱,没有金票银锭,看起来金银细软都不在他屋里,只有衣服器具。翻来翻去,又找到一个印,黄澄澄的看起来是铜,拿起来一掂就惊了,是金的。那层层叠叠叠叠的篆字,不认识只知道是九叠篆。
葛谨风眯眼看她,见这强盗在月光下辨认太子金印,看起来他不认字。借月光看得清楚,这人身高七尺,姿态挺拔而洒脱,头上无帻,两道浓黑的剑眉英气逼人,一双虎目,圆而明亮,窗口的微风吹起她茂密的头发中那细密的短发,看起来血气强壮。
长得是侠义之士,可惜是个贪心的强盗,也是,大凡英雄侠女,其实都是自吹自擂,本质上全是强盗。
文蜀对着金印哈了两口气,从黑灰色夜行衣下面扯出一截小袄,小袄的里子是浅粉色,拿金印往上一盖。金印不要,她虽然没文化,也知道县令不过是铜印——借来把玩过。印好了回去让书生辨认。
老邬:“汪呜~汪汪汪~”前门有人回来了。
他这一叫,后院的大黄狗也跟着叫了起来。
文蜀并不着急,从偷改成抢也没关系,慢条斯理的在旁边挑选器皿物品,还拿了两个绣工好的令人震惊的荷包。
葛谨风一动不动,不敢出声,任凭她为所欲为。
心里深感羞愤,为这命运,为自己在京城的困境和此时此刻的困境,几乎五内俱焚。
楼下传来葛淼等人回店、轻手轻脚上楼的声音,对天下大势的低声谈论。
而太子本人的困窘,没有人发现。
文蜀如同在菜窖和仓库里挑选自己的东西,选了一会,颠了颠重量,太重恐怕包裹禁不住,压碎压坏了得不偿失,一些东西揣在怀里,差不多了就要走。
又回到床边,探手进帷帐,在他脸上摸了一把,果然滑嫩细腻略带幽香。
这厮装睡装的倒是认真,或是吓得不敢动弹,嘻嘻。
葛谨风憋屈又愤怒的忍耐良久,他实在想不明白,一个盗贼,怎么敢露着脸、在别人的侍卫回来之后,还翻动东西,捣鼓器物,甚至还挑三拣四。也就是说,就算侍卫都在屋里,这厮也敢狂妄无礼的入室行窃。
他等了一会才缓缓坐起来,用手帕仔细擦了擦脸,脸上被她摸过的地方似乎很脏。碰了碰床边的小厮,倒还活着,只是没有声息。自己斟了一杯水,一瞬间无数委屈苦闷都涌上心头,强烈的愤恨和杀意在胸中激荡。
暗下决心,只要自己能熬到天王归西、自己继位的那一天,要做的第一件事是诛杀朝中十大奸人,第二件事就是派人回到仙机县,把这贼人捉出来,枭首示众!
三笔两笔写出这妇人的长相,以免强烈的愤恨扭曲记忆,恍惚了她的相貌:鹅蛋脸微方,浓眉,圆眼,高鼻,薄唇,肤色甚白,身长七尺。
写完之后,愤然摔笔。
葛淼还没睡着,惊起:“公子,怎么了?”
葛谨风装作不知道他出去了:“遭贼了,你不知道?”
阿淼啪啪啪给自己三个大嘴巴子,跳起来赤脚跑到隔壁,四周一打量,见桌上塌上一片狼藉,眼泪差点落下来,他就住在公子隔壁,这房屋墙壁似乎只是一层木板,自己若留在隔壁,肯定能听见声音。倘若公子被入室抢劫的贼子所杀,自己逃入山林落草为寇,才能免去一死。
膝行上前,惊的他浑身上下酥软,像个柔若无骨的舞女:“阿淼万死!公子…受伤了吗?”
“适才恐被贼人所伤,只好假寐。”葛谨风淡淡道:“幸好宝珠、玉璧、金印都在。看来这贼子也察觉了你我的身份。县尹也知道,盗贼也知道,自入城以来大肆宣扬了吗?”
阿淼慌忙思考,太子回去若是启奏天王,说自己喝酒误事,让盗贼入室抢劫行凶,只怕要被派去戍边。必须赶紧弥补,跪着启奏:“殿下,公子,我看那店家贼眉鼠眼,他们迎来送往,就以出卖消息为生,他还知道属下出入的时间。那个,那刻意凑近公子的柳十郎也有些可疑,属下派人跟踪,柳十郎与县主簿私下会面,理应抓起来严加拷打。还有常在店外游逛的父女俩,常来卖糖卖干果卖唱,也有几分形迹可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