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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拎着酒坛从他身边经过,轻声道:“小心被人套麻袋。”
高盛追逐着她的身影:“你说什么?”
陈愿快要消失在灯火阑珊处,高盛害怕再也见不到,饭也不吃了,系上披风打马跟上。
他已经确定这就是萧元景所给画像上的女子,不管是为了姑姑高太后所托,还是自己的私心,高盛都不能让陈愿像露水一样,待到天明就无影无踪。
……
陈愿走之前接过了店小二递来的荷叶饭,用牛皮纸包着,麻绳系住,正温热。
她把饭和酒拎在一起,穿过通明的街巷往清晖居走,金陵果然不同于徽州,哪怕不是盛大节日,夜间也热热闹闹的。
陈愿边走边感受着这份烟火气,人流来来往往,耳边传来百姓的窃窃私语,她本不感兴趣,但听到有结伴的妇人说:“那漂亮的小公子骑着马找人,好不着急,是他家小娘子丢了吗?”
“我看不是,那少年腕间带着佛珠,一副高不可攀的样子,哪里像有家眷了?”
漂亮,佛珠,高不可攀。
这些词在陈愿脑海里勾勒出了一个萧云砚,干净又执拗。
他在找人?
找谁啊?
不会是安若偷偷走了吧?!
陈愿心一慌,随即退了一步,拦在那三两妇人面前,问道:“敢问各位夫人,是谁走失了?”
众夫人这才抬起头看她。
她们眼睛一亮,相视一望,齐齐出声道:“怕不是找你?”
“对!戴帷帽,个儿高高,声音冷淡,还配剑的姑娘。”
陈愿:“……”
她抱拳致谢后,再抬起头时,才发现有人高坐在马背上望着她,即便隔着帷帽,她也能感觉出那道视线的灼热。
少年身上的霜色劲装还未来得及换下,腰间玄色革带修饰出宽肩窄腰,长腿一跃,从马上跳下来。
他大概是真的着急了,高高束着的马尾已有些散乱,颊边的发丝被晚风吹动,有一种近乎破碎的漂亮。
更漂亮的是他眼底的光。
在瞧见陈愿的那一刹那,萧云砚黯淡的眸子里似星河涌动,慢慢明亮纯粹起来,就像是在漆黑的深夜,突然打开了房间的灯。
这盏灯,在等她回家。
陈愿的心里好似有鼓点敲起,令她局促不安,一动不动。
少年的步伐却比她想象中更快,他朝她而来,什么也没说,伸出双臂,把她紧紧揽在了怀中。
他的下巴轻轻抵在她的肩窝,带着他身上温和清冽的香,将她整个人完全包裹。
她听见了他的心跳,快到离谱。
“别走。”
这是萧云砚艰难吐出的第一句话,是他小心琢磨,万般斟酌后最直白的请求。
陈愿的手僵硬地垂在身侧。
从小到大,她没有被人这样对待过,也没有被人如此挽留过。
世人来去匆忙,风也匆忙。
单薄的衣摆和衣袖被风吹起,暑气尽收的夜里,少女的脸孔还是不听话地热了起来。
“好,我不走。”
陈愿抬起双臂,试图小心翼翼去回抱他,可惜动作笨拙又青涩。
但这足以抚慰少年的心。
有了她的肯定,他才舍得放开她,顺手接过那坛酒和那份饭。
酒是荔枝微醺,饭却是荷叶清香,同他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萧云砚眉眼半弯,因为使用过度而微哑的嗓音低低道:“你为我去买荷叶饭了?”
陈愿当即反驳:“怎么可能?买酒送的,不要白不要。”
“哦。”少年尾音上扬。
陈愿觉得羞怯,又道:“谁说给你了?还有安若,还有玉娘,岂能轮得到你。”
萧云砚不语,笑容更深。
可是她们都不似我那样喜欢吃荷叶饭。
第49章 ·
徽州, 梅子黄时雨。
丫鬟盼雪将雨伞搁在屋檐角,用帕子掸了掸身上的湿意后,打帘走到里间。
稍显昏沉的窗边, 身穿藕荷色襦裙的少女正在提笔作画,用的是天青色笔洗, 她手边摆了一盘糖渍青梅, 咬一口脆生生的。
“姑娘,有你的信函。”
盼雪沉稳道,她双手奉上,没有去看宣纸上的画作, 但想也知道画中人是绥王殿下。
听闻是家信, 姜昭擦净手才接过, 又小心翼翼吹了吹未干的墨迹,这才舍得在潮湿的阴雨天气里合上宣纸,生怕弄皱了画中人的眉眼。
“盼雪, 师父回来了吗?”
姜昭小声问着,边拆家信。
少年老成的婢女摇头, 委婉道:“许是殿下公务繁忙,不得已早出晚归,这才疏忽了对姑娘的教导。”
姜昭月牙般的眸子弯了弯:“我知道,他先是天下人的绥王殿下, 然后才是我的师父。”
少女明眸皓齿,强颜欢笑,就如同窗外的天色, 乌云倾轧檐角, 带着雨打芭蕉的沉闷。
盼雪难免心疼,想说什么又无从下口, 只将宣纸轻轻卷好,藏起来,不让教养嬷嬷看见。
这举动是为了姜昭好,但被藏起来的画像无时无刻不在警示姜昭:她和她那些心思见不得光。
少女挺直的腰背忽然松了下来,她疲倦地靠在椅背上,抬手遮住清秀的眉眼,说:“我知道金陵城的雪到不了徽州。”
所以她盼着下雪,盼着故人归。盼着每一年宫中的除夕盛宴,远在边关的年轻皇叔能够回朝,在呵气凝雾的日子里饮一杯温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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