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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虽破,里头的食客倒不少。
除了偶尔几句慕朝听不懂的吴语谈天声,只能听到碗勺相撞的声音。
江雪深进去便熟门熟路地喊道:“林叔,一碗云吞,一碗酒酿圆子,再额外给两个碗,啊!对了,还要两个炸糖糕。”
“好哩——”从厨房钻出一个头,看向他们。
林叔愣了愣,惊喜道:“小雪你回来啦!”
衣袖被轻轻扯动,慕朝蹙了蹙眉,还是不耐烦地点了点头:“嗯。”
林叔笑道:“回来好啊,云沉那臭小子终于能开心些哩。”
这个时候正值饭点,林叔寒暄了两句,铺里便忙活起来。
江雪深便自己去灶台将菜端回了桌。
刚下锅时的云吞像小灯笼似的鼓成一团,在碗里都是软乎乎地松散开。
慕朝刚用拨动勺子,便被拦住。
“加一点这个。”江雪深笑呵呵地倒了点醋。
碗里便泛起一股淡淡的酸味。
慕朝就着汤吃了一口,方才还蹙起的眉眼缓缓舒展。
“再尝尝这两个。”江雪深将舀了一勺酒酿圆子到碗里,又夹了一块糖糕给他。
糖糕酥脆,蘸着些许白糖,入口即化,但又不是很甜,化在舌尖只有浅浅的甘味留存。
酒酿圆子则含了很淡的酒味,入口的香醇消散后便能回味到一点清酸味,最后的尾调又是淡淡的花香。
“这是什么?”慕朝看着勺子里细碎的花叶与橙色的细点问道。
江雪深看了一眼:“是干桂花和橘子,泡茶也好喝的。”
慕朝“哦”了一声。
江雪深期待地问:“你觉得怎么样?好吃吗?”
对她来讲,和孝村就是自己的家,自家的东西如果被人夸赞了就能开心老半天。
慕朝又吃了几口,这才道:“不讨厌。”
又是不讨厌。
江雪深有些失落。
慕朝嘴里说着不讨厌,吃得倒很快。没多久桌上的碗碟便空了。
林叔也得了些空闲,见他们要结账离开,忙道:“小雪等等。”
慕朝微微侧眸:“怎么?”
林叔憨笑着把钱还了回去:“钱就不用哩,你方便的话能帮叔再画张辟邪符吗?最近世道不太平,原先那张之前被你嫂子打扫时给弄坏了,我这心里有些不放心。”
他话音刚落,方才安静吃饭的几个食客也附和道:“对啊,最近世道可不安生,听说死地的封印松动了,也不知道爬出了多少妖魔鬼怪。”
“要我说啊,就压根没有封印成功吧,毕竟那是什么地方,那是大魔头诞生的地方,有多大的魔气邪气啊,怎么可能封印的了。”
“世间能封印的怕是只有大魔头本人吧。”
“忒,那个慕朝,没有半点责任心,自己破的死地,生灵涂炭了也不管,魔物不愧是魔物!”
有人害怕道:“你可轻点,隔墙有耳,万一被那魔头知道了……”
“我怕什么?就是那慕朝本人在这我也要说,就算是魔物也得有点责任心吧?死地要是破裂,到时候赤海也得毁了……”
“好了好了……”
眼看着慕朝表情越来越危险,江雪深赶紧对林叔道:“我也会,不如我来画吧。”
林叔欣喜地搓了搓围裙:“那好啊!”
林叔很快取来了黄纸和笔墨。
江雪深提笔,回忆着学过的符咒,写了一张。
林叔夸道:“好!和我们小雪画得一模一样!”
江雪深有些害羞,可不是一模一样吗,就是她本人画的呀。
她虽然修为灵力低微,但是符咒画的还是有模有样的。
没想到慕朝看了一眼就摇头:“煞点弱成这样,起不了咒术的三分作用。”
江雪深顿时有些尴尬,她也就画咒还可以了,想不到又被打击了。
若是用着自己的身体被打击还能怪给修为,现下用的可是慕朝的身体啊。
慕朝越过她,提起毛笔,蘸了些墨,落笔,三段咒,一笔呵成,落下煞点,如行云流水。
林叔看不出门道,只夸:“小雪画的越来越漂亮了。”
江雪深却看得真切,三段符咒能画得这么顺,煞点落得这般深就已经很难了,偏偏他画的还是罕见地灭杀符咒,妖物魔物触之即死。
江雪深看着都有些心慌。
回去的路上,她没忍住,夸赞道:“没想到你还会画驱魔咒啊。”
明明自己也是魔物来着。
慕朝却没回答,只瞧着远方山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江雪深偷看了他一眼。
今日阳光正好,韶染在他的侧脸,鸦羽似的长睫都似乎镀了一层金光。
半晌,慕朝才轻轻开口:“你说,责任是什么?”
江雪深被问倒了。
这个词她曾听过无数遍。
往大了说,父亲去守死地,是为了仙门的责任。长老师尊们教书育人是为了责任。他们学有所成要入世除魔卫道,是为了责任。
往小了说,她要照顾阿婆沉沉是为了责任,父亲愿意将母亲写入族谱是为了责任,顾轻尘以前答应娶她也是为了责任。
责任好像无处不在,但又虚无缥缈。
江雪深张了张嘴,实在回答不了,只能问道:“你是在意刚刚那些食客的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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