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页
江雪深愣了愣,背靠在他的胸膛, 能听到心跳声顺着奇经八脉一路游走在耳边。
沉闷的,有力的,又有些急促的。
也不知道是谁的。
慕朝将她半抱在怀中,可能太困了,说完这句,呼吸就平缓下来, 闭着眼缓缓睡去, 但他的手还放在她的腰上, 似乎是在安抚她, 一下又一下,轻轻拍在她的腰侧。
江雪深有些受不了。
这人是不知道自己体寒吗, 冷成这样还敢抱着她睡, 将她当火炉不成。
而且这样拍他的腰, 很痒的呀。
更何况, 更何况……
她眨了眨眼,视线落在孱弱的烛火上,幽幽地想,更何况男女有别, 他们这样显然不合适。
慕朝好像,从不把她看做一个异性。
就好像,她可以是男,可以是女,可以是一只奇形怪状的蚂蚱兔,只要她是她,其他都无所谓。
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挫败。
她轻轻挪开环在腰间的手,跪坐在床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熟睡中的慕朝没有往日里肆意张扬的狂态,反而安静得仿若初生的婴儿,眉梢眼角都是那般纯净无害。
像是一块白色的画布,在没有作画之前,永远保持着那般纯正的洁净。但是细看才知,他早已泼了墨,晕染了满面的黑。
无论是白是黑,都是那般纯粹。
在他的世界中应当也没有其他复杂的感情,只有讨厌的和不讨厌的两种吧。
慕朝不知为何,睡得格外沉,直到收拢指尖,没有柔软的细腰,只接触到虚无的空气时,才半梦半醒地抬起了眼皮。
“不睡?”
江雪深静静看着他,明知他此时并不算清醒,却仍是盯着他懒懒的眼眸,忍不住问道:“你讨厌我吗?”
慕朝很快又阖上了眼眸,偏头埋入枕中。
烛火“噼啪”作响。
江雪深惊了回来,发觉自己问了个不合时宜的问题,正暗自恼怒时,便听枕头下的声音闷闷地传来:
“不讨厌。”他说。
江雪深愣了愣,不禁摇了摇他:“是你在说话吗,魔尊大人?”
慕朝没有回复,江雪深又摇了摇他,慕朝终于忍无可忍地一把揪过她的衣襟。
江雪深低呼了一声,重重抵在他的胸前,撞到了鼻尖。
隔着一床冰冷的棉被,慕朝掐了掐她的脸,不耐烦道:“不讨厌,但是你再这么啰嗦下去我就……”
就什么?
江雪深吃痛地捂着鼻子。疑惑地看着他。
慕朝却没有再说了,拍了拍她的头,又闭上了眼:“所以,安静一会儿。”
哦。
江雪深无声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有些委屈。满床的被子都被他抢了大半,他浑身冰冷还好意思抱着别人睡。她是真的睡不着啊!
身体在犯困,灵魂却很清醒,感觉自己快割裂了。
无奈江雪深只好离开床,捻手捻脚地往石屋深处走去。
原本她是不敢乱走乱动的。但自从得知这处地方是大护法的墓地,江雪深却忽然有了熟悉的安全感。
那是大护法呀,不是其他的什么孤魂野鬼,而是他们都认识的,也会笑也会哭,也会被呆愣愣捉弄的大护法呀。
有了这个认知,就好像,之前那点冰冷的恐惧都不足为惧。
毕竟是墓冢,冢内的装束与方才那老妪家的也差不离多少,除了主墓室外就只有一个放烛台供果的小暗阁。
从主墓室去暗阁就只有一条又窄又小的过道,她这样的横着进去都得吸着口气,不然也得卡在璧面上。
进了暗格其实就是一个只能站立一人的小墓穴,别说跪拜,连鞠躬都挤得慌。
也不知道这墓道当时是怎么设计的。(丽)
暗阁里的东西比那老妪家多上了不少,除了一张画像和两处烛台,桌上柜里整齐地摆放了许多小孩的衣物。
有长命锁、有虎头鞋,虎头帽,有小孩子喜欢的小布偶,昭示着这里曾经是多么热闹。
江雪深摩挲着虎头帽,将视线缓缓游到青墙上的画像。
画像上是五口之家。
许是第一次请画师,五人的表情都略显青涩,当然也有可能是这画师第一次上岗,能省的笔画该怎么省就怎么省,以至于最后的成品,除了能看出五口之家端坐在院子里,背景是一颗杨柳树,其他的什么三眼五庭,没一个看得明白的。
江雪深仔细辨认着,这才看出坐主位上,抱着一个孩子的人应当就是大护法。
画像上,他正捧着一个拨浪鼓逗弄着怀中的孩子。
很奇怪,明明连五官都那般雾气腾腾,看不真切,但拨浪鼓的形状,刻着的图案,哪个地方起了毛刺,哪个地方有了裂痕,却都纹理清楚。
几乎是一瞬间,江雪深就想起了当时在妖市,大护法看着拨浪鼓时,哀伤的神情。
大护法,曾经又经历过什么呢?
江雪深怔忪地想,他与慕朝又是哪来的渊源,难道正如坊间谣传,在慕朝初初诞生的那段日子里,与大护法结下了梁子,于是一怒之下屠了整村的人,这样还不过瘾,又用刀将大护法生生活剐,又一阵一阵缝回去,逼他永世只能做个活死人,再也无法与家人在黄泉团聚。
传言版本很多,这版的印象却最为深刻,总觉得初初听到时,那字里行间的文风都很是熟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