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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当她觉得难以了解的时候,又往往会觉得,他明明很简单。
闫平良最终还是强硬地掰过他的左手,剪去勒进血肉里的布绳,从怀中掏出了金疮药,小心地处理起伤口。
江雪深看了很久,才见他终于有些蹩脚地处理完了伤口。
她一直很好奇大护法与慕朝的渊源,所以这叫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
关于大护法的身份,各大仙门都有过不同的猜测,因为他除了名号响亮一点,实在算不得什么狠角色。
没有一具活人的身体,动不动就缺胳膊断腿,需要修修补补,实在没有什么特别唬人的排面。
曾经小道消息总是传闻他因为年轻的时候得罪了慕朝,这才被做成了尸将赎罪。
因为尸将毕竟已经死了,即便将他拼凑起来做成傀儡也难抵尸体的腐烂,那是眼睁睁的,活生生地看着自己的身体慢慢溃败,成为行尸走肉,每一次的呼吸都是在自我折磨。
这样的“活着”根本就不是正正的活着,还不如死了来得痛快。
可是如果这个梦境会是真实的过去,那他们俩根本不是什么苦大仇深的仇敌啊。
江雪深有些不解,为什么慕朝会将大护法制作成尸将呢?
她的疑问很快便有了正式的回答。
在那个答案出现之前慕朝好像真的和闫平良成为了朋友。
两人会一起在岩洞里吃饭。
闫平良会告诉他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会在他被破了腕,血流不止的时候哭着鼻子安慰他,会教他自己在歪脖子树上偷听到的讲学。
他们之间多是闫平良说,慕朝听。
倒也很是和谐。
时间一年一年过去。
转眼,闫平良便到了弱冠之年。
这日,他急匆匆地跑进了岩洞,急迫道:“你得走了!”
走?去哪?不管是慕朝还是江雪深,都没理解他的意思。
闫平良急的不行,一边用斧子开锁链,一边安慰慕朝道:“别问这么多了,你先走吧。”
他顿了顿:“离开这里,别再被抓到了!”
锁链很快被劈开。
江雪深很想问原因,但当事人慕朝倒有些无所谓,很利落地出了岩洞,没有半分犹豫与不舍。
他走入林中的小道,远远地看着闫平良,忽然有些好奇地问道:“我们还会再见吗?”
已近黄昏,闫平良的身影被夕阳拖得颀长。
他说:“会的吧,你以后还要罩我呢。”
会的吧,他还要娶妻生子,三代同堂,那个时候,会再见的吧。
只是慕朝不知道,再次见面时,闫平良已经碎成一滩肉泥,与千千万万头死去的牲畜,好像,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第49章 江雪深,你很适合红色
梦境里的每一幕都好似身临其境, 却又常常令人觉得一瞬即逝。
江雪深不知道在这场荒诞中陪伴了慕朝多少个岁月。
有时候她甚至会忘了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看着他初入人海,小心翼翼地学着做人的法则,看着他笨拙地学着怎么抵着舌尖喊出“娘亲”两个字, 再看着他是怎么被压制在雪地中剁去半掌。
该是令人抓心愤恨的事情, 慕朝却从头到尾没有什么情绪。
至多也只是握着那些沾上冰雪与鲜血的云片糕,坐在巷尾的破台阶上,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硬邦邦的, 满嘴的腥味。
并不好吃,他颤了颤眼睫, 像是被骗了一样,却到底没有流露出一丝情绪。
或许天生地养的大魔头即便在小时候,也已经学会了什么叫“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
这就是与生俱来的实力?
江雪深不知道。
她大抵永远也学不会慕朝的心态。
以为他会哭,但他却没有表情,将所有的屈辱化为无形。
以为他打算忍下屈辱, 转眼却又屠了别人满门。
或许如果他能再早些发现自己拥有的能力, 就可以再早些屠门了, 在未感觉这个世界的善意之前, 他最先感受到的是杀戮的快乐。
从江南一路回到雁北,他总共杀了一千七百四十二个人。
那一年, 正道终于注意到这个从死地中滋生出的魔头, 他未作恶时, 已经被冠上魔头的名号, 天上地下没有人不想杀之后快的,所有人都觉得他这种魔头迟早会作恶。
于是当他真的犯下罪孽时,他们想:“是吧,就说了, 魔头就是魔头,果然还是作恶多端的魔头。”
所以,他们当初的追捕,是正确的。只可惜,没有提早一步将这魔头扼杀在未觉醒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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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朝回到了与闫平良分别的地方。
被各路正道下了几百道追杀令,对脑回路与他人不同的慕朝来说,是实力的证明,证明他已经可以罩着闫平良了。
冬月初七。
又是一年冬季。
闫平良醒来的时候,江雪深正盯着夜雪发呆。
关于闫平良的事情,她已经大致有所了解。
同所有话本子里那些壮举义士的下场一样,在放走慕朝之后,闫平良在村里举步维艰,虽然他一口咬定是慕朝自己挣脱枷锁逃离的,却仍是被剁了两枚手指,那些村民把那点荒地和破瓦屋也借此机会一并抢夺了。
但对闫平良来说,好歹也是保下了一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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