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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雪深正替大护法擦拭着唇边的尸水,闻言愣了愣,偏头看去。
    慕朝携着一身微凉的太阳雨,走到了床边。
    上次可以称得上是不欢而散,江雪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就点了点头,没讲话。
    倒是大护法忽然有了丝力气,费力地睁开眼,涣散的视线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慕朝的脸上。
    “魔尊大人……”他张了张嘴,费力地喊道。
    屋里的人都不由愣了一下,但又都很快反应过来,大护法的眼睛已经看不清什么,思绪也有些混乱,怕是认错了人。
    王顺闻言终于难过地快呛出泪来:“大护法……那是江姑娘。”
    慕朝站定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然后听到大护法虚弱的声音缓缓传来:“魔尊大人……我好像听到下雪了。”
    他说着,涣散的视线木愣愣地转了一圈,像是想去寻找声源。
    他的眼睛已经彻底见不得光,屋里的灯火全部没有点燃,但屋外的光线一样充足。
    江雪深怕他乱瞧伤了眼睛,刚要起身去关门窗,却见慕朝微微俯身,遮住了大护法的眼睛。
    大护法也愣了一下,一时也不敢做什么动作。
    直到慕朝微微沙哑的声音落在空荡的房间里:“闫平良,你想活着吗?”
    一时间好像又回到了当年抉择生死的那天,闫平良眼眶一湿,对着满目的黑暗,虔诚道:“老奴想陪伴着魔尊大人,但是……”
    但是如果这是最后的终点,他也想用最体面的样子告别。
    慕朝抬起手,看到大护法涣散的目光慢慢会聚成一团微弱的光,道:“我知道了。”
    大护法视线一窒,忽然难以控制地咳嗽起来,揪着衣襟像是喘不过气来。
    江雪深马上握起刀,想要再割点血喂他,却被慕朝反手握住了手腕,掉了短刃。
    她愣了一下,慕朝仍是没有放开她,还是就着方才的姿势,禁握住她的手腕。
    而他的另一只手错过了大护法的眉眼,轻轻按在他的额头。
    他轻轻一按,也不知是做了些什么,大护法的喉咙瞬间不痒了,躺着喘了几下,终于缓过神来,干枯的脸颊颤了颤,吐出一口浊气。
    慕朝已经有很久没有仔细看过大护法,现在一看,他果然老了。
    “睡吧。”慕朝抿了抿薄唇,终于吐出两个字。
    大护法像是从未听过这两个字,眼睫一颤,很快别过视线,落在窗外。他仿佛看到第一次见到慕朝的情景。
    当时,他不过就是这么看了一眼,却听到了那孩子喃喃自语地艰难地喊了一声“疼”。
    他说疼。
    大护法眼底有些湿,视线又开始涣散起来,赶紧收回目光去看慕朝的眉眼。
    他张了张嘴,忍不住问道:“魔尊大人,你还疼吗?”
    如此没头没尾的一句,慕朝却听懂了。
    他摇了摇头:“不疼了。”
    大护法苍老的神情才终于有了一丝动容:“不疼就好……,不疼就好……”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像是听到了落雪声,又像是听到了鸟语花香,他缓缓勾起嘴角,终于坚持不住,偏头,永久地睡了过去。
    从来没有认真地深入地进入过一次梦乡,这是他成为大护法以后的第一次,却也是唯一一次。
    身体渐渐变得僵硬,又很快化成枯骨。
    江雪深坐在一边,无声道:
    晚安,大护法。这个世界很大,下辈子请好好玩。
    “你说大护法会怎么样?”
    已经成为一抔黄土白骨,成为天上星座碎片,属于大护法的人生结束后,他又会去到哪里呢。
    慕朝看向她的眉眼:“会与家人团聚,一起投个好胎,下辈子平安顺遂。”
    江雪深:“真的吗?”
    慕朝点了点头:“我说的。”
    他说的总是真的。
    第61章 想被你了解,也想了解你
    烈焰在阳光下如大片的海棠花盛开, 艳丽地让人几乎快忘了这是一场熊熊烈火。
    底端的火星“啪”得冒倒天上时,王顺才终于叹出一口气来。
    已近黄昏,烈焰的边缘也泛着跟落霞一致的黄晕, 像是再释放着最后的生命。王顺静静看着火光, 心里忽然有些空荡荡的。
    大护法前些日子都还能与他说笑,现在却成为一架白骨,很快就会化为一抔骨灰。
    他原本以为不过是尸毒而已, 怎么就成永别了呢。
    魔尊大人和江姑娘都沉默地看着火光,他也不敢说些什么, 但就因为什么都不能说,心里的寂寥就更加明显,像挑着这场大火蔓延至他的五脏六腑。
    这是一种很陌生的孤寂感。
    很多时候王顺一直觉得自己没心没肺,就因为没心没肺才能活得逍遥自在。他没有太多普通人该有的情绪,对三情六欲也看得比较淡薄,不然也不会放弃人间大巴的荣华富贵不享受, 跑到赤海来当一个人见人骂的魔头。
    他跟大护法也称不上有多么深刻的情谊, 最多就是在这个九成都是魔修的魔教来讲, 同样曾经作为普通人, 同样是战五渣的两人会有更多的交流。
    他以为这种交流不那么深刻,离别时也不会有太多的感触。
    但现在, 心里却止不住地寂寥。
    黄昏的风有些凉, 却吹不灭也吹不旺这场大火, 当火势渐渐颓靡, 骨灰与灰烬混杂,从此尘归尘土归土,世界上再不会有一个叫闫平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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