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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高气爽,蔺外喋喋不休,嫌东嫌西。松树枝干粗壮,尖顶高过房屋屋脊,斜生的枝节挑起屋檐边一片碧瓦。碧青的松针被风送进少年雪白的后衣领,啰嗦暂停一瞬,蔺外伸长手抓开刺挠的松针,随手丢在地上,又开启新一轮的聒噪。
宋舟茫然地眨眨眼,并没有发觉有何变化。
“诶,连曲城王爷要去吗?”蔺外说到宋舟做事莽撞,一腔孤勇也不管自己打不打得过就冲上去救楚歇鱼,被她忽然打断。
“自然要去,兄长会作为监军随行。”
长生不老药出世必然引起轰动,按照天子想占为己有的想法,也必不会公诸于世。苏辞与楚歇鱼所带寻药的队伍以行军操练为由前往连曲城。此举一是为了掩人耳目,二是为了测试苏辞的忠心。天子心中最可靠的臣子即是最讨他欢心的臣子,要论天子如今的心腹,当属晋南王。晋南王明行监军之职,暗中监视苏辞,一旦有谋逆之心,格杀勿论。
宋舟有点恼,“他的伤都还没好,也让他去?”今晨蔺浮庭下床时还不当心裂了伤口,太医也说以他的身体理应好好休养才对。
“皇命难为,又有什么办法,还不如你对兄长好一点,别时不时失踪,兄长大约能高兴一点。”蔺外一口气叹的沉重无奈。宋舟丢了两次,把蔺浮庭的心病都丢了出来,总以为宋舟又不见了,惊疑不定,怎么休息得好。
一行人出发时恰逢秋闱,楚歇鱼身边皆是耳目不敢妄动,只好拜托宋舟代为告别。
转达过楚歇鱼的话,宋舟抿了抿唇,问:“楚大哥,先晋南王妃在时,你可去过晋南王府?”
楚瑾少见地闪过一丝慌乱,定了定神,微微笑道:“为何忽然想问这个?”
“我想知道……”两丸漆黑的眸子里具是严肃,不错盯着他。宋舟不知道她的问题会让楚瑾作何反应,毕竟梦里他与害她的人是一伙的,问出口后,她或许会有危险。但她仍是问了,“楚大哥可曾做过什么亏心事?”
“做过。”楚瑾看着她,毫不犹豫承认,“我害过一个小姑娘。”
他道:“我曾请求一位小姑娘替我转交一样东西,我以为是巧合,后来才知道,那条路上我只会遇见她。她因替我送东西而惨遭不测。那是一个陷阱,哪怕我并不知情,也成了刽子手之一。”
“可当有人调查此事时,我明知杀人的是谁,还是出于私心不敢指证。她若没死,原本过一段时日就该成亲的。”
后来他回到宥阳,听闻那位小姑娘惨遭不测,彼时的晋南世子痛失所爱。他歉疚不已,也痛恨自己自私,怀揣着负罪感过了五年,直到遇见宋舟。
太像了,所以哪怕素不相识,他也不由自主地上前询问。
这其实很卑劣,为了减轻自己的内疚,楚瑾将他欠那位小姑娘的弥补在宋舟身上。看见晋南王与宋舟在一起,好似就能不让他觉得亏欠。
“其实我待你好,也是因为你很像她。我想在你身上赎我的罪。”
第69章 天盲潭(一) 完了,你把我打傻了,我……
连曲城的雪下的比别处都要早。
雪子触到皮肤稍纵即逝, 尖针大小的霜花被车帘裹挟,还没注意到,就已经成了附在针脚中的寒冷潮气。
接壁山青身白头, 积压在山头的雪像是青稞团子上浇了一层糖霜, 做点心的手艺人学艺不精,一勺放得多了,堆起高拢的尖顶。
军队日夜兼程不眠不休, 好似事态紧急,战事将起, 实则是前方诱惑重重,唯恐他人捷足先登。
“宋舟……”楚歇鱼拧干手帕,眼里有淡淡心疼,“不能再这样赶路了,你受不住。”
小姑娘窝在马车角落,厚重的毯子裹得严严实实, 尖俏的下巴抵在毛绒绒的边缘, 脸色蜡黄枯瘦, 眼底乌青浓郁。
“没事, 接着走吧,反正我也睡不了。”宋舟半张脸近乎埋了进去, 脖颈细瘦, 血管只被一层薄薄的皮肤盖着, 轻易就能破开。
她接连做着噩梦。睡一次, 梦一次。每每只是浅睡,就会梦见无头的男尸,眼青血黑脖子缝上线的婴童,半边身子拖拽在地上的女鬼掐她的脖子。
青面獠牙, 百鬼夜行。
只要闭上眼,那些她害怕的,无休无止地纠缠她,折磨她,一刻不肯放过。
宋舟后知后觉,系统说的惩罚就是这个。
车帘掀起一角,蔺浮庭站在马车外,墨石一般的眸子沉静得毫无光彩可言。
转身下了车,楚歇鱼将帕子递给他,空间也留给二人。
蔺浮庭掀袍上车,手掌搓热,贴着宋舟的脸将人揽在怀里。宋舟觉得自己像个不倒翁,除了脑袋,其他地方裹得像一颗球,脑袋垫在蔺浮庭肩上,如果蔺浮庭不用点力气,她立刻就能弹回去。
“好困呐。”宋舟有气无力地说,一滴晶莹沾在眼角,落不下去,反而留在眼睛里,又涩又酸。
蔺浮庭抿了抿唇,半晌才吐出一句别怕来。他已经找不出什么能让宋舟高兴的方法。
她的痛苦来自别人也好,来自他也好,他总有办法能解决。可痛苦的根源在宋舟自己身上,他看着宋舟整日整夜地睡不着,起初还知道哭,后来连眼泪也没有了,一天比一天沉默,一天比一天萎靡。
像一朵艳丽的牡丹,向阳娇妍,忽然一天开始枯萎,花瓣一片片掉。他无力挽救,心慌地揣测花期终结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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