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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待她想明白,又看那人影从门里出来,不同的是身上披了件灰色大氅,又站在之前的地方,黑黢黢的眼睛望过来,倒是不楞了,亮亮的像是在等夸。
“……”
宋舟瞬间记起前几日蔺浮庭从宫里回来后,她在府门口接他,看他只穿了朝服身上单薄,像老妈子一样念叨了好久。
果然是被说过后就长记性了。
宋舟忽然莫名觉得好笑,也不着急跑过去,慢悠悠地踩上台阶,走到他面前,有模有样地绕着他转了一圈仔细打量了,才掀开他半边大氅将自己裹了进去。
姑娘家的体温总是高一些,何况宋舟一贯蹦蹦跳跳的,蔺浮庭又因身体不好手脚总是冰冷。宋舟躲进来的一瞬,好似藏进一个小火炉,源源不断的温暖倒比大氅的效果来得好也来得快。
蔺浮庭伸手将她揽紧了,下巴抵在她发顶,整个人仍有些犯懒,“去哪儿了?”
“快过年了,帮孔嬷嬷他们扫一扫院子迎接新气象嘛。”宋舟将手背到身后反握住蔺浮庭的手,来了劲似的用力搓了搓。
蔺浮庭听她这么兴奋,只是眼皮微微动了动,一言不发。
他已许久未过过年。
小时是因为孤身在别庄,庄里加上照顾他的婆子拢共一只手便数得过来。婆子家中也有夫小,除夕那日为他做好饭便匆匆忙忙赶回城中与家人共度。他一个人,面对着桌上早已放冷的饭菜,实在提不起过年的兴致。宋舟在时倒是过过一次新年,趁着别庄人都少了,带着蔺外在院子里疯玩,虽然只有他们三人,却是蔺浮庭印象里最热闹的记忆。
直至后来宋舟不见,晋南王府连炮仗烟花都不许有,更遑论过年,过年那阵倒是比寻常时候还要寂静。
“蔺庭庭。”
宋舟忽然从蔺浮庭怀里抬起头,唤回蔺浮庭的注意。
蔺浮庭下意识地抬了抬下颔,以免被她撞上,“嗯?”
“等过年了,我有压祟钱吗?”宋舟问。
蔺浮庭似乎真是认真想了想,摇头,“没有。”
“为什么没有?”宋舟眯了眯眼,像暖冬晒着太阳的猫被扰了兴致,“名义上你可还是我的表哥。”
这下又记得他是表哥了。
冲他瞪眼这也不许那也不行时倒是一点不记得自己是表妹。
“你忘了?整个蔺家与王府皆是你的,如今你才是王府真正的主人,我身无分文,给不了你压祟钱。”蔺浮庭微弯下腰,靠在她颈窝,轻轻笑了一声,暖热的气息扑在宋舟青涩的血管边,发着痒。
语调听起来乖得很,缓缓道:“小的往后可要仰仗姑娘过活了。”
一双手腕被他束在背后箍得紧,宋舟感受到他冰冷的鬓发蹭过脸颊,想起楚怀玉说得那些话来。
蔺外问她怕不怕蔺浮庭,按理来说应该要怕的。楚怀玉说的桩桩件件,换在任何人身上,她都恨不得当场拔腿就跑,跑出三千里都行,离得越远越好。可放在蔺浮庭身上,她更觉得心疼。
蔺浮庭往前的二十余年,被人丢了又丢,骗了又骗,父母各自为本家为自己图谋,将他做棋子,做弃子,扔到漩涡之中,废了也不会心疼。又被她骗,被她丢。要真较起真来,蔺浮庭变成如今的模样,她也是罪魁祸首之一。
人被抛弃的次数多了,哪怕她一动不动,他都抓死了不敢松手。
宋舟任他抓着,笑眯眯的,“那等过年我给你封个大的,往后年年都给你封个大的,好不好?”
蔺浮庭的声音清清淡淡的,宋舟感觉到他发声时微微的颤动,听他说了一声:“好。”
***
天子以年关将至的由头放了苏辞与楚歇鱼出来,苏辞到王府做客时早没了一贯的轻佻劲儿,原本就算得上清瘦的人在牢里捱过一段时日,越发显得嶙峋,那双时时上扬的桃花眼也略带冷情。
“年关将至……倒是显着父皇舐犊情深了,可偏偏只字不提抹去我的罪名。”
揭开茶盏,白雾升腾的热气将蔺浮庭的眉眼氤氲得模糊,“难道殿下的罪名是莫须有?”
苏辞蓦地轻笑一声,眼睛便不自觉半眯起来,“自然不是,只是才成了一半,尚未完全坐实。既然父皇有所怀疑,我们做臣子的,也不好叫他老人家失望不是。”
蔺浮庭抬头看了他一眼。
天家无情,亦或者说这世上但凡有几分权力财富的家中,都见不到几分情真意切。苏辞如此,他如此,就连宥阳楚家,在楚歇鱼入狱后立刻断了关系,在楚怀玉被拘后又迅速划清界限。
苏辞说完这话,看着蔺浮庭。后者似是才察觉,眼皮半敛着,浑不在意地慢悠悠吐出两个字,“随你。”
“什么叫随我?”苏辞的目光沉下,唇角抿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晋南王难不成想下船?”
他往后一靠,坐姿有些许散漫,一条腿斜搭在桌脚边上,歪着头笑,“你对你府里那个小姑娘喜欢得紧,是不是想带着她回晋南过安生日子?我也想,我也有喜欢得紧的姑娘,想什么都不管,带她浪迹天涯,但不可能不管。”
苏辞道:“这是你与我初时一起定下的局,牵扯了歇鱼进来,又连带着将你家那个小姑娘一并搅和其中,如今父皇已然将她们视为长生的关键,你以为什么都不做,他会将宋舟放离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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