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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判怔了一怔,随后转为深深的惊讶,小爷所说的方子,与他想的大致相同,不过数量分别而已。
思虑片刻,他精神抖擞地说:“是,竹叶不宜多放,纵观皇上情形,还是三片为妙。”越想越是沉迷,他看向弘晏,就如看着一个宝藏,按捺住欣喜道:“近来,小爷的兴趣可在医术?”
弘晏万万没有想到,院判还挺时髦,一看就是被“爱好论”荼毒的人。
他轻轻点头,照搬神女入梦那一套,说罢郑重道:“神女如此用意,许是不让大伯娘受苦。我能否去瞧瞧?还请院判教我!”
院判半晌说不出话。
喜意盎然的同时五味杂陈,受宠若惊的同时感动不已。太医受人尊重,京中贵人如何也离不开,可说一千道一万,医者难为,地位俸禄也就那样。他们最怕诊出绝症,惹来主子迁怒,但生老病死都是世间常事,又有谁躲得过?
见多了阴私,见多了丑态,他们连睡觉都不敢说梦话,常常担忧脑袋不保。
皇子皇孙,那是仅次于皇上的尊贵,谁会想学医术?如弘晏这般,郑重其事用了“教”字,言语处处彰显谦逊,院判从未见过。
大贝勒与太子爷不对盘,是明眼人都知道的事。大贝勒府的阿哥格格出痘,小爷分外惦记;这回大福晋重病,小爷依旧惦记。还有小爷口中的“神女”……
对他来说,是天大的好消息,对大贝勒来说,更是天大的福运。院判深吸一口气,对此深信不疑,长须发颤,躬身激动道:“老臣何德何能?大福晋的病,臣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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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有弘晏吹捧激励,院判如打了鸡血似的,效率蹭蹭蹭上涨,不到片刻,皇上面前摆了一碗苦药。
外敷很是有用,不难想象内服的功效。皇上神色莫测,终是捏着鼻子一饮而尽,与此同时,他也回过味来了,“元宝跟着院判走了?”
李德全小声应是。
“医术,看病。”皇上揉揉眉心,时隔三个月,元宝终于有了新爱好,还是与他无关。
许是为了老大媳妇,这很好。但新爱好的威力太过强劲,让他至今心有余悸,那双清透的眼睛一扫,谁吃得消?
这时候,便要李德全发挥狗头军师的作用。
大总管不惜拿自己举例,揭露脑壳疼被小爷发现的秘密,并同皇上信誓旦旦地道,没有谁能逃过。譬如太子爷,譬如四爷八爷,您等着瞧就是了!
“……”皇上奇异地看他一眼,转而变成赞许。
这个主意,不错。
打消惩罚李德全的念头,皇上沉声吩咐:“元宝每回断言,一字不漏给朕汇报。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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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贝勒府死寂一片,成日萦绕着浓重的药味。下人们低着头,脚步沉沉,再不敢发出响动,生怕惹怒困兽似的贝勒爷。
大福晋依旧未醒,呼吸渐渐微弱下去,连孩子们的哭泣,也唤不回额娘的睁眼。胤禔坐在榻前,面色一日比一日沉郁,从昨儿起,他再没有发脾气,眼神空洞得惊人。
“福晋,你醒来吧。从前都是我的错,你若醒来,便是给爷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打我骂我,我都受着。”他小声说,“爷同你发誓,再不去争了,好好同你过富贵日子……”
说到最后,胤禔有些哽咽,都说失去才懂得珍惜,他是真的怕了,也是真的悔了。如今他只有她,若能重来一次该多好?
福晋去了,五个孩子怎么办,他怎么办?
独自走完下半辈子,还有什么乐趣。人的一生,就这么看到了头。
嬷嬷婢女守在外头抹眼泪,太医面色凝重,低声在旁商议着什么。
因着事急从权,太医们常进常出,更不必通报;阮院判进来的时候,众太医吃了一惊,皇长孙殿下怎么也在?
弘晏亦步亦趋跟在院判身后,眉心紧锁。
大福晋的情况,比他想象得还要严重。双目紧闭,瘦骨嶙峋,且喂不进饭;为了更好的诊治,须洗去面上妆容,当下,她的脸庞青白交加,唯独显出清秀的轮廓。
如今,大贝勒眼眶通红,没有半分嫌弃,看得弘晏有些唏嘘,想了想不予置评。
都是大伯自个作的,活该受着。
余光瞥见弘晏也在,胤禔以为自己看错了。晃晃悠悠起了身,他胡乱一抹脸,努力挤出一个笑,笑容像哭一样,“侄儿怎么来了?这儿湿气重,怕冲撞了你。”
“大伯。”弘晏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于是开门见山道,“我给院判打下手,为大伯娘瞧病。”
一石激起千层浪,所有人都惊了!
却是没人在心里斥责“胡闹”与“不自量力”,往日种种事迹,无一不证明小爷的可靠与神奇。除了太医们心有疑虑,其余人望向弘晏,双目炯炯,尤其是仪容堪忧的胤禔,“暴亮”不足以形容他的眼神——
“侄儿。”他咽了咽干涩的喉咙,语无伦次地说,“你尽管瞧,你尽管瞧,大伯绝不会多嘴。”
继而火急火燎退到一旁,给院判他们让位,好似弘晏的一句话,便让他枯木逢春,与起死回生也没什么差别了!
十全大补丸也没见效那么快的。
太医看得目瞪口呆,院判也是震惊不已,不由自主上了前。
他专注地看着弘晏,弘晏专注地看着大福晋。时间超过五秒,红箭头接连出现,指向她的大脑、躯干,光是小腹,便有数个明晃晃的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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