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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衣一路上畏畏缩缩的,生怕被人瞧出来,大王却走得潇洒,大摇大摆的,时不时还去各个摊位前问价,最后被红衣扯着袖子拉走。
大王凑近她耳朵小声道:“你放一百个心吧。像我这样穿莺衫的男子没有一千也有一百,而且,你当大王出巡,真的会有人胆敢看大王的样貌吗?就算看了,也没几个人记得住。这种时候,越是胆小越容易穿帮。”他拍了拍胸脯,“越是理直气壮,越有人相信你就是如假包换的书生无疑。”
红衣扑哧一笑,两人一直嬉戏到傍晚才回。
大王还带她去看了一回百戏,红衣上次出门,想看吞剑和走绳,被张福如喝住了,说那是给贱民看的!今次她好好地看了个够,在绳子下面捂着心口替艺人捏了一把汗,生怕他摔下来。
大王道:“人家那是打小训练的,能出师就绝不会摔下来。”
夕阳渐渐落幕了,大街上行人渐少,酒家挂起了灯笼,红衣忐忑道:“殿下,要不然今天就到这里吧,我得回去了,出来的太久,不像话。”
大王笑她傻:“你当梅窗怎么坐上行首的?你和我的事,不说她知道个十成十,八成总跑不了,只不揭穿你罢了。如果梅窗真的要阻拦,今天我根本没法把你从府里带出来,明白了吗?”
“啊?”红衣呆住。
行首大人早知道了吗?
她想起自己在屋顶上喝醉了的丑态,小心翼翼的觑了大王一眼,是不是有人偷偷通风报信告诉他了?
大王装作没看见她的小心思,领着她一直走,一直走,几乎走到了景福宫,红衣问道:“殿下,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啊?”
大王突然一把握住她的手道:“你放心跟我走,到了你就知道了。”
红衣只有点了点头,说好罢。
想抽出手来,却被他紧紧握住,红衣的小脸纠结成一团。
就这样一直被带到了昌庆宫。
红衣不解的看着大王,不明白他带她来这里的意图是什么——昌庆宫是仙罗世宗大王为了奉养退位的太宗而建的宫殿,后来世宗薨后,世宗的后妃,以及德宗,睿宗的后妃都居于此。
大王带着她拐入一条小巷,红衣四下里望了望,这里应该是昌庆宫的东阕。
巷子宽阔而幽深,他在一扇大宅门前停下,终于松开了她的手,道:“此地是我拨出自己的私库建的,名为‘济善堂’。”
红衣惊呆,周身不由轻轻颤抖起来。
大王指着正门道:“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家正厅的匾额上书了三个字‘济善堂’,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意为……”
“济世为怀,与人为善。”红衣一边说,一边缓缓抬头,只见殿门上挂着一块旧的斑驳的匾额,就是他们家原来的那块,她的眼泪簌簌落下,“是为‘济善堂’。”
她伸手推开沉重的木门,门刻意没有锁,因为还没人入住,是以也没有配备宫人。
四周静悄悄的,红衣的视线在新造的亭台楼阁上一一略过,是仿照的他们家的样式没错,大王能做到这个份上很不容易,她很感激,踅回身,噗通给他跪下。
大王一惊。
“我家世代行医,到了曾曾祖那一辈,老祖宗再也挑拣不出能继承先人高明医术的后辈了,由此转行经商,尤以人参为主。至我父亲这辈,已有一百多年皇商资历。”红衣说着说着,哭出声来,“可我爹没有一日放弃教我医术——芒硝性寒!”红衣蓦地不管不顾的背诵起来,像是慰藉在天的灵魂:“味咸,苦!有润燥软坚,清火消肿之功效,将之与萝卜同煮,可以去杂质;枸杞,滋补肝肾,益精明目;‘一莲出九花’,荷叶、荷梗、莲须、莲房、莲子心、藕节……”红衣双手捂脸,泪水从指缝里流出来,“我每天都在背,没有一天忘记,没有一天忘记!”
“别哭,别哭。”他轻轻拍着她的背,“你爹在天之灵看见会伤心的。”
红衣以首顿地:“谢大王还我牌匾。”
他蹲下来,与她平视,伸手拂去她眼角汩汩涌出的泪水。
她却哭的更凶,哭的额发都湿了。
大王手足无措,只得将她揽进怀里,哄孩子似的:“别哭了,你一哭,我接下去要说的话,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红衣于是转为小声的抽泣,大王将她扶起来道:“听我说,有一件好事要告诉于你知。你不哭,我才讲给你听。”
红衣反手盖在眼皮上,孩子气的擦了擦,道:“嗯,你说,我不哭了。”
大王含着浅浅笑意望住她:“我知道,被打入贱籍一事一直是你的心病,所幸苍天有眼,大覃的天子也不知道有什么毛病,去年秋狩早早的离场,今年伊始,又莫名其妙的自己跑去善和行宫了。结果竟然让他找到了失散多年的皇后,本来大家都以为皇后必死无疑了,毕竟从那么高的悬崖掉下去,能有多少生还的可能?但是据说运气好,死里逃生了,又被迎回了皇宫。现下龙心大悦,要大赦天下了。”
红衣杏眼圆睁看着大王:“殿下,您的意思是说?”
大王欢喜道:“大赦天下!你没听清楚吗?你很快就不是贱籍了。”
幸福来得太突然,红衣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大王接着道:“等旨意传到这里的时候,你就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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