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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衣闻言,单手握拳,止步停在原地。
就听到王公子又道:“娘您这样说,我也想起来,不知道那个岳家妹妹如今怎么样了,可怜她小小的年纪,临此大难。算一算,她到今天,也到了该说人家的年纪了吧。”
王夫人重重拍了儿子一下:“你可怜她作甚!一个贱种值得你同情?你,你莫不是原本有什么打算吧?”
王公子赧然道:“那时候她还小,哪里就能想的那么长远,不过是觉得她挺可爱的,嘴巴也甜。我与她一处习过几个字,觉得她慧黠聪颖。他们家虽说不是名门望族,却也富得流油,聘回来做个妾室也不是不可以!”
“妾都不配!”王夫人尖刻道,“有钱怎么了?还不是暴发户一个,要不是看在他们家还有几个臭钱的份上,我连品茗的帖子都不吝下给他们。什么玩意儿!”岳夫人哼了一声,“岳家以为有几个臭钱就能攀上咱们这门亲?笑话!崔家的人做事从不拖泥带水,那丫头指不定早死在哪个犄角旮旯,或被拖去窑子里卖了。崔家怎会给自己留下一个祸种?”
“那却是可惜了。”王公子叹,“岳妹妹一副好模样,长大了想来是很俊俏的!”
王夫人气不打一处来,食指点着王公子的脑门芯子:“你还有时间同情这个怜惜那个?拨一点儿心思在学问上,就不会屡试不第了!瞧你这点出息!当年宫里出了事,崔家第一时间找上门来,你爹当机立断,立刻呈报朝廷,把责任都推到岳家身上。岳家抄家,你还担心银子外流?”王夫人眼珠子一转,伸出手五指聚拢一握:“上报朝廷多少,还不是咱们是说了算!最关键的是,你爹当年只是个司狱,现在可是堂堂的知府!”
王公子庆幸道:“是啊,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亏得爹娘及时保住了崔家,崔家树大好乘凉,才有了今天的富贵!”
红衣再没办法装作若无其事,这件陈年冤案,她一直不知道涉事的仇人究竟有几个,总以为平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每每午夜梦回时,总会见到父亲,母亲,哥哥,嫂嫂,姆媪他们望着她哭,嘴里却说:“孩子,好好地活下去,爹娘很好,大家都很好,勿念勿挂,要心存良善,做好自己。”因此每次一有报仇的念头,都会被她强行摁下去。可是七十六口人命啊,每一条人命身上的血都足够将她的梦染红。
今天,是她事隔多年后第一次找到其中一个涉事方,亲自口述当中的内情,心中激愤可想而知,但竟不再似从前那样愤世嫉俗,而是异常冷静,冷静到冷酷。她蓦地转过身,不想和王夫人撞到一起,王夫人‘哎哟’一声:“哪个不长眼睛的,你走路不看路呀。”
红衣冷冷看着她:“这位大娘,我走在您前头,您走在我后头,我后脑勺又不长眼睛,可你眼睛却是长在圆的大饼似的脸上,您说到底是谁走路不看路?要撞也是您撞我呀。”
“啊呀你个小丫头片子!”王夫人柳眉倒竖,一看红衣一身装束,嗤得一笑,“我道是哪里来的蛮子,原来是柔然人,柔然之地,粗野不开化,没有教养不出奇。”
红衣敛眉:柔然?
她心念电转,她离开大覃后一直在仙罗,还真的不曾见过柔然人,再联想到身上的衣服,大致猜到,这条裙子是柔然的裙子,所以工艺和赤古里裙不一样,王夫人应当就是以此判定她是柔然人的。
这样也好。
红衣无所谓的耸耸肩:“大娘,柔然人怎么了?你开口闭口柔然野蛮没教养,可大覃天子尚且与柔然王同桌共饮,您言下之意,是说当今圣上野蛮,没教养?”
王夫人急的面红耳赤:“你——我……我何时这样说过,你不要血口喷人。”
王公子也面露不悦,对四周的围观群众拱了拱手,蹙眉道:“这位姑娘,明明是你撞了我娘,赔个不是也就罢了,怎地倒骂起人来?”
“我怎么骂人了?”红衣双手抱胸:“由头至尾都是这位大娘在骂我,各位过路的可都是听见的,什么瞎子,没教养,走路不看路,我可没有骂过大娘。而且我还赞美了大娘呢,虽然已是半老徐娘了,但看这气度,这身姿,啧啧,风韵犹存呐。”说着,打了个喷嚏,“哎哟,这香粉擦得!大娘您保养得宜,我夸您都来不及呢。您不要冤枉我呀,唉,算了算了!”红衣摆手,“您撞我的事就罢了,我不和您计较,大娘您一把年纪了,也不容易,看看,儿子都那么大了,您不是忙着给他张罗媳妇吗?什么把屋子里的女人都贱卖了,好把崔佳小姐迎进门,再混个京官当当。我一个外邦人,固然不是哪家姑娘姓崔名佳,不过您都是要有子媳的人了,不是大娘是什么?难不成我该称呼你姑娘?这样您就会觉得我有礼貌,不野蛮了吗?如此……”红衣露出为难的神色,“不是指鹿为马嘛!”
周围人心想这姑娘确实是外乡人,不知道知府夫人说的不是崔佳,而是崔家,一时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你——你!”王夫人尖利的指甲直戳红衣的脸面,恨不得扯掉红衣的纱巾划破她的脸。
红衣吓得倒退一步,惊叫道:“啊呀,我好怕呀。算我没长眼行了吧,大娘,您千万不要戳瞎我的眼睛呀。”
好事者自然不敢得罪知府夫人,不过劝架还是要劝,有几个壮丁纷纷站出来英雄救美,钻进人堆里挡在红衣和知府夫人中间,一口一个‘夫人消消气,外地人不懂事’‘外地人没见过世面,夫人高贵,不要和她一般见识’,结果人太多,把王夫人越挤越外边,王公子又是个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两人一齐跌倒在地,摔了个屁股墩,王公子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赶忙去扶亲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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