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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医一见便知情状危险,忙上去为宝镜搭脉,之后将卷起的布袋子打开,抽出几根细如发丝的针,分别刺在宝镜的水沟、中冲和涌泉穴。
每刺一针下去,红衣就不由自主的报出穴位的名称,御医暗暗心惊,望了一眼张福如,张福如面无表情,御医的手抖了抖,打算继续扎足三里的时候,宝镜低低呻吟了一声,幽幽转醒。
张福如立刻扑过去:“宝镜,你醒了?怎么样?认得出我是谁吗?”
宝镜张了张口,喉咙嘶哑:“疼……好疼啊!”
张福如自顾自说道:“让你不要做傻事,你偏不听。眼下命都快没了,多亏了御医大人妙手回春……”
“不敢。”御医道,“姑娘失血过多,还要艾灸,方能止血。那时候才敢说是安全了。”
宝镜一双眼睛无神的望着上方,虚脱道:“不必了,就让我死了吧。我这一生,活的糊涂。”说着,看到了旁边的红衣,突然激动起来,口中念叨:“红衣,红衣……我错了,你别丢下我!”
同样的话,同样的语气,同样的绝望,一如当年被关在柴房里的少女。
红衣深深一叹,在她床边蹲下,问道:“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宝镜道:“我也没有办法,我只是想谋一个出路而已!光海答应我的,会聘我为妾。整个汉阳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当我告诉他我有了他的孩子时,他就再没来过,只命人给我送了一包堕胎药。”宝镜说着,泪水簌簌的往下落,一边用手指着旁边的纸包。
红衣拿过来放在鼻下一闻,果真都是下胎的猛药。
“真不是个东西。”红衣气骂,“可你就听之任之了?你非要把孩子生下来我看他能把你怎么着!”
“他是大君,我是伎女,说出去人家也道是我勾引上典,恬不知耻,还痴心妄想着攀龙附凤,胳膊怎能拧的过大腿呢。”宝镜虚弱道:“你道我不想留着孩子嚒?我跟了他那么久,也是有感情的,并不是为了要挟他什么,只是想留下一点和他的回忆,再说,怎么也是一条命啊……可……”说完,上气不接下气的喘着。
张福如接着道:“我倒是劝她把孩子做了,仙罗不比大覃。仙罗是从母法,即便是大君的孩子,若孩子的娘是伎生,这孩子将来也只能跟随母亲为贱民,男的尚好些,女孩儿的话,难道跟宝镜一样,从……从伎吗?倒不如了断个干净。”
“可她偏不听我的,以为我妨碍她富贵。”张福如喉头哽住:“那光海平时瞧着风流温柔,孰料背地里如此狠辣,知道宝镜一直没有动作,早先里就派了两个人来,强行将那药给她灌下,她孤苦伶仃的,身边又没有得力的人照看,唯有遣人来找我救命,等我赶来时,已经是这个样子了。”
张福如握住宝镜的手,感慨道:“咱们识于微时,就算有天大的矛盾,想想过去的好,也没有过不去的。说到底,全是为了摆脱这可恶的宿命。吵过了,便也罢了。我是真为她担心和着急,可我自身难保,我连我自己的孩子都被人抢去了,我连宫门都进不去,至今还住在旧府,每天被一大堆宫人盯着,举步维艰,我又有什么能力帮她呢。”
张福如垂泪:“为了挣脱命运,我们拼命厮杀,可到头来,还是原地踏步,我们和过去没有任何改变。我还是那个任人欺凌的张福如,她还是那个被人随意玩弄的尹宝镜。我们只有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你不知道,我来的时候,我看到宝镜这个模样我有多害怕,我多怕她就这样死了啊!你不知道,听说你到了府里我有多高兴,宝镜有救了啊……”
张福如和尹宝镜两人抱头痛哭,御医在一旁道:“姑娘,血已经止住了,切不可大悲大喜。”他叮嘱张福如道:“淑媛娘娘,您也开解开解姑娘吧,莫要再提及伤心事了,我这就去开方子,以后好好安养,会好起来的。就是……”
“怎么?”张福如问道。
红衣看御医欲言又止,心中咯噔一下,御医用眼神示意她们两个跟他出去,宝镜道:“别,别瞒着我,就当着我的面说,我承受的住。”
御医无奈一叹:“此次损耗,于姑娘身体伤害太大,姑娘以后怕是……不能再生养了。”
宝镜‘啊——’的一声,昏死过去。
第63章 人心不古 没有行首保护的岳红衣,岂非……
房中的侍女登时又乱作一团,御医只得用金针刺她的人中,好半晌,宝镜才恢复意识,睁开眼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好,这样也好,以后再也不用喝那些苦的舌根麻的避子汤了,我这辈子,算是彻底完了。”说完,又哭又笑,不知是悲是喜。
侍女们一齐低声呜咽着,红衣怕她们再次勾起了宝镜的心绪,让她们到外头去听差。
她亲自动手替宝镜整理被血污弄脏的床褥,宝镜道:“红衣,别——你别动手!我怎敢……你别待我这么好!”宝镜别过头去,“我对不住你!总算计你,你跟着我时,我待你也不好,我是叫猪油蒙了心啊!”她握拳垂着心口,“你怪我是应该的。但是求求你,看在我如今落魄至斯的份上,别再记恨我了,好吗?”
“我没有朋友,没有爱人,活到今天,一无所有。回头想想,诚心待我的人,由始至终只有你们两个。没错,我们是有很多矛盾,吵也吵过,闹也闹过,但最后都和好了。我还记得那年,你看我和张福如较劲,专程让我俩独处,自己一个人下海,就为了让我们和好。点点滴滴,都在心头。我时常回想,小时候真好啊……”宝镜啜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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