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杰西愣了楞，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放在马甲口袋中的古铜怀表。
    他这块怀表来自他父亲的遗物。因为杰西的父亲是个在酒吧表演的吟游诗人和乐手，为了能够在练习时更好的掌握曲调和故事的时间节奏，才咬牙买了块二手普通怀表。
    这东西在他父亲手中的时候就已经有不小的磨损，铜制外壳上的花纹几乎磨尽，银制的表链也失去了光泽，甚至还断过，被舍不得更换的杰西父亲直接用小钳子接上，留下一个显眼的小结。
    杰西的父亲死后，这块表是家里唯一值点钱的东西，但杰西兄妹最艰难的时候也没想过卖掉它来换一些面包。
    因为这是父母留给他们仅有的几件东西了。
    “不用了老板，谢谢您，但我这块怀表是父亲的遗物，我不想抛弃它。”勒斯却摇了摇头，转身靠在柜台边看着他。
    “你的理想是成为一名商人？”
    “没错。”
    “那你知道商人最重要的素质之一是什么吗？”杰西想了想道：“诚信？”
    “不是。”
    “追逐利益？”
    “也不是，你说的是商人的本性。”
    “那应该是什么？”杰西不解的问道。勒斯指了指挂满柜台后方墙面的各式钟表，对他说道：“是时间管理。”
    “时间……管理？”勒斯点头确认道：“没错。”
    “对于一个商人来说，诚信是个人品德和标签，追逐利益是基础核心，而重视时间，才是一种后天锻炼出的重要素质。首先你要有时间观念，为了给你的客户留下一个好印象，守时是最基本的条件。然后，因为每个人的时间都是有限的，你想挣别人的钱，就要耗费更多的时间在挣钱的路上，如何合理的安排自己的时间规划，是一项重要的先决条件。我曾经见过一名商人，他的时间和行程安排规划到分钟级别，而且常年如此，他每天谈的生意最多有六波，但都能从容的将它们处理好。你如果想成为一名商人，那最基本的一点，就是守时和对时间的充分利用。那么……没有一块准时而体面的怀表怎么行呢？更何况……恕我冒昧，你父亲留下的这块怀表，早就坏了吧？”杰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没错，它两年前就因为缺乏保养和维修，已经停了。”
    “需要我让奥恩老爷子帮你看看吗？”
    “不用了，其实我父亲还在的时候，这东西也没准时过。”杰西苦笑道。
    勒斯忍不住笑了笑。看来他的父亲只是给自己找了个买表的借口，只是为了彰显自己的面子。
    怀表这种东西在这个时代必须完全由手工打造，里面的精密齿轮对工匠的手艺有很高的要求。
    一名学徒学个七八年才能勉强独立制作怀表，是很正常的事情。怀表的精密属性导致繁复的工艺程序和对工匠的超高要求，从而让它的价格十分高昂。
    瓦格纳家这间店铺内最便宜的怀表也要十多个金磅的价格，形制类似杰西兜里那块。
    优雅的从马甲口袋中掏出怀表，按动开关弹起表盖，然后平淡的看了眼时间，再响起清脆的金属表盖闭合声，从而引来周围人的注意，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一件享受。
    毕竟把十多个金磅在手里不停的玩，实在是不如拿块怀表看眼时间更能体面的炫耀。
    “那老板，帮我挑一款便宜点的吧。”杰西咬了咬牙道。
    第92章 打火机
    因为从勒斯出生开始，瓦格纳家就已经拥有了这间店铺，所以小时候勒斯偶尔也会跟随父亲来这里看看，对钟表的选择和搭配也算有些心得。
    趁着功夫，他给杰西介绍了下什么身份的人应该带什么样的怀表和表链，如何匹配衣服的颜色。
    没多长时间，菲奥娜穿着的高跟鞋便踩着有些吱呀声的楼梯木板下来了。
    此时她充满贴花的女士手包已经有些鼓起来了，正带着开心的笑容，径直准备出门。
    “勒斯，再见啦！”
    “嗯，过两天别忘了去找菲雅，她很想你的。”
    “知道啦。”菲奥娜背着身挥了挥后，迈着小猫步离开了钟表店。奥恩老爷子此时也有些心疼的走下了楼梯，这个死丫头一口气拿走了他二十个金磅。
    “勒斯，你不是要看样品嘛。”老爷子将顺带拿下里的一个小盒子放到柜台上打开，推到了他面前。
    只见三个大小和材质略有差别，厚度和长度与小拇指差不多的长方体摆在其中，上面刻满了精美的花纹图案，看着就很有档次的样子。
    勒斯拿起其中一个银色的小金属块，让杰西猜猜这是什么。杰西看着金属块上接近三分之一处的缝隙和铰链。
    “新式怀表？”勒斯笑着摇了摇头，将金属块用中指和无名指捏在手掌，拇指顶开上盖，随即在露出的砂轮上划了一下。
    短促的沙沙声响起，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杰西看着被打开的上盖，里面露出了一个精巧的砂轮和排列整齐的数个小孔以及围在铁片中间的类似灯芯的东西。
    “这……是个小灯？”勒斯：“……”他把目光看向了奥恩老爷子。后者一拍脑袋，恍然道：“我忘了往里面加鲸油了……”随即，他有匆匆跑到楼上，拿了一个小陶罐下来。
    将稀释过的鲸油倒入填满海绵的内胆中，等其充分浸润棉花后，勒斯再次重复了刚才的动作。
    随着勒斯的拇指滑动一侧固定的小砂轮。‘呲呲~’一缕火苗从棉芯中升起，略微有些晃动的燃烧着。
    杰西惊讶的看着勒斯手中出现的火苗，眼中满是好奇的神色。
    “老板，这是你发明的？”
    “嗯……算是吧，我管他叫打火机。”勒斯尝试了几次打火之后，不太满意的回答了他的问题。
    这东西的原理就是煤油打火机。贯穿内胆的棉线灯芯将棉花中的鲸油燃料通过毛细现象传递到上面，固定好的砂轮和火石摩擦产生火星，引燃灯芯。
    对不懂什么深奥化学知识的勒斯来说，这东西算得上是最好复制的未来产物了。
    而他不满意的地方在于，鲸油的易燃性还是不如从石油中提取的煤油，那东西纯度高，沾到火星就着火，鲸油还是差了点。
    勒斯制作这东西的灵感就是来源于点烟时的麻烦，他前世就是个烟民，也很喜欢zippo的煤油打火机。
    虽然价格比一次性打火机要高，但煤油打火机也不是没有优点，zippo的打火机都是防风的，那几个火槽两侧的小孔经过专门的设计，可以最大程度的保证其不会被大风吹灭。
    这让用一次性打火机时为了防风而用手遮挡火苗被烫伤了好几次的勒斯很欣慰。
    “奥恩爷爷，这东西灌满鲸油能用多久？”勒斯问道。
    “大概三天左右，我并没有试过。”勒斯又拿起其他两个木制和石制外壳的打火机试了试，最终还是选择了金属这款。
    他拿着这款钢制的打火机问道：“这东西的造价怎么样？”奥恩抚摸着自己的胡子，想了一下。
    “材料成本不高，但由于你要求的厚度和精巧，外层的金属壳没办法用模具制作，要人力来敲制成形；铰链部分和砂轮的连接处的铆钉需要人工打磨制作，也很耗费时间。不过，这东西毕竟很精巧，也比火石和棉絮要强太多了，我觉得在上流社会里应该能销路不错，我们可以将外壳换成银质、金质的，再刻上浮雕花纹，相信卖十个金磅没什么问题。”杰西听到这么个小东西能卖十个金磅，心中很是惊讶，一块怀表里据说有上百个零件，才卖十四个金磅，而这个打火机，只是方便了些而已，并非没了它就弄不出火来，怎么能卖这么多钱。
    这就是格局和眼界的问题了。杰西虽然有经商的天赋，但他之前做的、研究的，都是如何从码头工人这种收入低下到仅够维持生活的人手中赚钱，思考方式也更靠近贫民的想法。
    而勒斯弄出这个打火机，从一开始就将其定位成奢侈品。之前人们用的引火工具——火石，在内陆的山上广泛分布，价格低廉。
    而打火机的高昂工艺成本和时间成本，注定与低收入人群无缘，只能走高端奢华路线。
    对比火石，打火机的优势在于方便、快捷，而且根据不同的材料和工艺，有很大的增值空间，它的受众本就是有吸烟习惯、喜欢格调和档次的中上层人士。
    巧了，诺亚王国作为临海国家，气温变化不大，土质和恒定的温度都非常适合烟草的种植。
    从烟草这种植物被发现后，诺亚王国就一直是优质烟草的主要出口国，本国人有吸烟习惯的非常多，对于打火机来说，市场容量是很充足的。
    勒斯把玩着手里的火机，思考了一会儿。
    “奥恩爷爷，如果雇佣大量工人，叫他们只制作打火机上仅有的几个部件，不……每个人只学习制作一个部件，需要多长时间能让他们熟练掌握？”
    “大概要一个月多月的时间，而且对于没有基础的人来说，开始的几年里，他们每天最多也就能做十个。如果你想批量生产的话，估计要雇佣大量的人手，还要有场地和工具、材料。这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至少要三千金磅的前期投入，你们家不是刚给小菲雅买了个乐器店吗？”勒斯没有被前期投入吓到。
    “前期投入不是问题，这样吧，今晚您跟我回趟家，我们一起跟父亲研究一下。”前期的工人培训，推广用的样品，都需要奥恩和他那几个上门维修钟表的学徒来支撑，而钟表店是父亲的产业，这件事还是要跟他商量的。
    “没问题，现在店里的生意到了瓶颈期，每月的盈利也就在一百多金磅的样子，而勒斯你弄出来的这个打火机，我看前景要比守着这家店要强，只要能弄来资金建立工厂的话，应该不难盈利。”奥恩赞赏的说道。
    怀表是昂贵的奢侈品，一般的中产家庭最多也就给家人各买一块，不到实在不能维修换件的情况下，不会买新的。
    布兰提斯有能力和需求购买怀表的人群数量就这么多，早已到了饱和的时候，钟表店的生意主要还是来自家庭挂钟和怀表的维修保养，这部分的利润实在高不到哪里去。
    奥恩对打火机前景很看好，勒斯本人却只是不置可否的附和着说了几句而已。
    约定好晚上钟表店关门以后来接奥恩，又掏钱给杰西在店里花了十个金磅的成本价买了一块镀银怀表之后，勒斯再次带着他回到了家中。
    坐在家中的沙发上，勒斯看着不停摸着怀表的杰西，心中感到有些好笑，看得出来，这小子正在从单纯的喜欢钱能让他生存下去，过渡到了喜欢钱带来的体面和优渥生活上。
    给了他一块怀表，比当初谢尔盖特死后再次分他一百金磅时表现的更高兴了。
    一旁站着的伦克有些不屑的看了这个幸运的毛头小子一眼，只是一块怀表而已。
    伦克身上的那块怀表要比他那块贵多了，是去年班恩过生日时，洛斯特让奥恩亲手定做的，外观精美细腻，纯银外壳。
    只是班恩已经有一块可以代表瓦格纳家财富的金质怀表了，新的这块就被留给了伦克。
    毕竟作为管家不能太寒酸了，伦克身上所有东西和他的行为举止，代表的都是主人家的体面。
    “先别显摆了，给你买这块怀表是有用的。”勒斯打了个响指，让杰西看过来。
    “还记得之前跟你说过的安排吗？”
    “记得，老板。”
    “我要让你做的事情，不算难也并不简单，那就是将刚才在店里的打火机，以最快的速度卖出去，收回最多的利润。”勒斯认真的看着他。
    “能做到吗？”杰西稍微犹豫了一下，然后带着自信的笑容回道：“当然有信心。”
    “不过老板，为什么要以最快的速度卖出去啊，我觉得慢慢放货，拉高打火机的价值，造成稀有的假象不是可以更长远的获得收益吗？”勒斯摇了摇头，反问了他一句。
    “今天你看了打火机之后，知道怎么制作了吗？”
    “当然，原理很简单，只是我做不出来那么细小的零件而……已……”他说着便停了下来。
    “老板，你的意思是，很可能会出现仿造的人？”
    “很可能？不……是一定会出现。”勒斯叹了口气。在没有专利保护的现在，这么简单的原理和构造，其中又没有什么高端的独家技术，谁都能一看就明白如何做出同样的。
    前世的zippo火机在人造火石和煤油方面有独家配方，使用体验上比其它山寨产品要好上一点以外，其实靠得也只是品牌影响力罢了。
    而勒斯弄出来的这版，火石就是普通的矿石打磨的，鲸油更是稀松平常，除了先手优势之外，没有丝毫竞争力。
    之所以弄出这个东西，其实也根本就没想挣多少钱或者借此开设公司。
    他最大的目的不过是把从银行拿出来的那些金磅洗白了而已。勒斯准备过段时间在第七处面前露个脸，正式走向前台。
    这样一来，他的身份也会被大众所知，瓦格纳家的收入情况一目了然之下，勒斯也就没办法花销自己手中的那一万七千多金磅脏钱。
    打火机虽然也能算是划时代的产品，但毕竟仿制成本非常低。别说买通自家的工人，甚至都不理他们，找个手艺精湛的钟表师或者眼神好的铁匠，买来一个成品研究一下，都能制作出一样的东西来。
    指着它能赚大钱是不可能，就算有难以破解的技术难度，保密也从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那些大商人的商业渠道又遍布东部大陆各国，抢市场更是无稽之谈。而且勒斯还不是学霸，能研究出别人仿制不了的东西，所以他从来没考虑过在这个世界依靠前世的知识赚什么大钱。
    “杰西，我对你的要求只有一点，那就是把即将成立的这个制作打火机的工坊，弄得声势大些，账面流水含糊一些，知道为什么吗？”杰西这次明白的很快。
    “您要用那些钱了？”
    “没错，总这么藏着掖着，简直是放在那里发霉，他们需要快速变成能有利于我变强的东西。”杰西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想了十多分钟，勒斯就这么一直等着他。
    “老板，我有计划了，我准备……”他刚要将大概的方案讲述一遍，勒斯就伸手制止了。
    “不用跟我说，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不赔钱这点信心，我对你还是有的。”他没兴趣了解这些，打火机项目一是为了让他可以尽快动用那笔钱，二来也是对杰西的一个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