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也不管这杯水会不会有什么问题，直接仰头含在嘴里。冰凉的茶水暂时冻木了舌头，终于消退了痛感。
    重新恢复正常的少年舒了口气，瞥了眼勒斯道：“谢了，大叔。”勒斯无语道：“我才三十岁出头，怎么就大叔了。”少年低头看着刚才失手掉在地上的面包圈，表情有些可惜，随口对他回道：“你比我大十多岁，当然就不是同辈人了，难道你还想听我管你叫哥哥，勒斯哥哥？”
    “你认识我？”勒斯讶然道，那表情就像是个路边随意搭话闲聊两句的人，突然叫出了你的名字。
    少年鄙夷的看着他：“拜托，别装了好吗，你都跟了我半个小时了。”勒斯见状呵呵一笑，也不觉有什么尴尬，而是靠在椅子上正面观察了一下这个少年。
    一米五六的身高，穿着件长途旅行中很常见的兜帽长袍，面容有些过于清秀稚嫩，也不怪之前那个老板管他叫小朋友。
    而且不仅是长得小，这位少年的五官也有些偏中性，白皙的皮肤和闪亮的眼睛，在配合那清脆的声线，勒斯都有些怀疑对方是不是女扮男装。
    而这一想，他的视线就下意识往那平摊的胸口挪了挪。少年见此露出咬牙切齿的神色，伸手突然抓住领口，直接往下一拉。
    “看清楚点，老子是男的，为什么总有你这种人！”他已经不记得多少次被人当做女扮男装，偷跑出家的大小姐了，为此甚至无奈习惯了这个最快证明自己性别的方式。
    勒斯点了点头，但表情里还带着一丝惊奇。少年看他这个样子，更是觉得有些生气。
    “你够了吧！”勒斯嘿嘿一笑，也不再开玩笑，而是坐直了身体。
    “那好吧，我们说些正事，你叫什么？”
    “安古斯·奥尔特加，有什么指教？”少年扬着眉头，抱膀看着他。
    “指教倒是谈不上，但你好像杀了我不少手下。”
    “那些恶棍果然是你的人，我就说嘛，要不然哪里冒出那么多厉害的施法者。”安古斯冷笑道。
    “杀了我那么多手下，怎么还敢到这里来，不清楚我在这儿？”勒斯平静问道。
    “你在这儿又怎么样？我可是专程来找你的。本来想着直接打上门去，结果却发现城里举办了游行和集会，听说晚上还有音乐会，所以打算先玩一圈的。没想到，正好在这里遇上。”勒斯听了有些觉得好笑，道：“抢了我的原材料，又杀了我十几个人，还溜着我那个亲信仆人跑了三个月，这些就算了。现在，你还找过来想打我？”安古斯歪了歪脑袋，略显纯真的面孔对视勒斯的眼睛。
    “什么叫抢了你的原材料？”勒斯搭在桌边的手轻敲桌面：“别告诉我，葛德文城附近那片甜球产地，你不知道以前是专门出口诺亚的，那是我麾下势力的专属采购区。”安古斯闻言眉头一皱，道：“那片甜球产区不是被我的人买下来了吗，凭什么说是你的？”
    “买下来？”勒斯笑了：“那个甜球果园，我手下出价一百万诺亚金磅，人家都没卖，你花多少钱买的？”安古斯不说话了。
    他记得秘药者那帮人告诉他，是花了十万金凯隆的溢价买下的。现在一对比，他可能是被糊弄了。
    但面上，安古斯可不能让自己露怯。
    “不管怎么说，那个果园区已经是我们组织的了，你派人去杀我们的人，我杀了他们又有什么问题？”勒斯坦然道：“没有问题，不过……现在我来杀你，同样没有什么问题。”对方占理不占理先不说，这事儿本就不是讲理的事情。
    谁拳头大，谁就有理。安古斯双眼微眯，心中则有些麻爪。他不是怕了，而是察觉到这事儿可能上了秘药者那帮人的当。
    葛德文城的那个秘药者组织，其实并不是安古斯建立的，而是另一名出身琴康的大巫师。
    这个大巫师几年前惹到了他，将其杀掉之后，安古斯本打算继续到处旅行的，结果大巫师的手下们见他实力那么强，纷纷出言挽留，还想当他手下。
    安古斯转念一想，做老大这事儿他还没经历过，好像有点意思，于是就留在了葛德文城。
    有了他做靠山，秘药者组织很快就从一个在本地只能算是中上规模的地下势力，变成了葛德文城的地下龙头，而他本人也获得了不少好处与资源，安心研究了一段时间的法术。
    直到最近，手下人突然汇报说有人针对他们，而且来势很凶，安古斯这才出来活动一下，并发现自家组织这次招惹到的人似乎并不一般。
    毕竟没有多少人能在同伴不断死亡的情况下，连着追他三个月。尤其是法术有些特别的那个领头者，要不是靠着自己那神奇的天赋，还真不一定会怎么样呢。
    安古斯以此断定，他如果不找到那帮袭击者的源头，通过谈判或者实力来彻底解决这件事，那以后估计就永无宁日了。
    所以，在发现最后那名追杀者放弃返程之后，他便远远吊在了后面，一路来到奥古斯城。
    并根据路边闲谈得知，如今诺亚最强的施法者正在城中，之前好像还做了什么惊人的大事。
    而那些之前被安古斯解决掉的人，同样操着诺亚口音。这样，安古斯便确定了正主，才能在勒斯刚刚出现的时候，便叫出了他的名字。
    “你现在想怎么样？”安古斯淡淡问道。他有些不太想打了，不是说怕了对方身上那从未见过的磅礴法力，而是他不想当冤大头。
    自己平时不管事儿，不清楚那片果园的事情，但他得知正主的名字后，刚刚专门去了趟城外那座诸多国内大巫师联合建立的秘法庄园，获得了一些情报。
    眼前这位勒斯·瓦格纳，就算在凯隆的施法者圈子里，那也是声明赫赫的人物，据说在战场上凭借法术灭掉过数万人。
    秘药者那帮人，肯定知晓这一点，也肯定知道，那片果园产区到底是谁的地盘。
    ‘是觉得我拿得太多了吗？还是觉得我年轻就好糊弄？’安古斯在心中冷笑，等他回去后，一定让那帮人好看！
    不过他可能不清楚，秘药者在经历贝克等人的清晰后，活着的正式成员有没有十个都不一定了。
    而勒斯这边在听到安古斯有意讲和的话后，也露出了笑容。
    “我想怎么样？”他翘腿靠着椅子上，双手合十放在腿上。
    “我希望你能过来帮我做事，这样的话，之前的恩怨一笔勾销。”
    “凭什么？”安古斯气笑了。本来觉得里面有着误会，这架打得没意义，所以他不怎么想打了。
    可对方好像却认为自己这是怂了，竟然得寸进尺想收自己做手下？面对安古斯的怒火，勒斯却依然平静。
    他淡淡道：“杀了我十几个人，又差点让我的药剂生产断供，你难道觉得我就这么好说话？”安古斯也不多说废话，站起身就往集市广场的外围走去。
    他这不是要跑，而是找地方干架。勒斯见此同样起身跟了上去。他要看看这个人是否真的能预知未来，又或者有什么别的门道。
    半个小时后，奥古斯城外一片荒无人烟的山坡。勒斯与安古斯相隔十余米的距离相对而立。
    “动手吧！”少年没有二话，身上涌出大量法力形成护罩，同时酝酿起威力不俗的法术。
    而勒斯却伸出手掌，表示自己有话要说。安古斯不悦道：“婆婆妈妈的干什么？”
    “我只是想说两件事。”
    “快说！”
    “第一。”他伸出一根手指，道：“刚才你没付钱，一共是五个半银币，记得还我。”
    “呃~”少年脸色一红，他刚才确实忘了。
    “第二，我想你应该是第一次喝比比露甜汤，不是凯隆本地人吧？”
    “那又怎么样？”安古斯装作不耐烦的样子，来掩饰逃单的尴尬。勒斯揶揄道：“比比露甜汤的香甜味，主要靠得是从牛的胃液中提取的分泌物，然后兑水发酵而得来，一般现在凯隆的年轻人都不会去喝了，你没发现那个摊子上都是中老年人吗？”‘牛的胃液？
    ’安古斯听完顿时脸色一变，忍不住弯腰干呕起来，他被恶心坏了。过了好几分钟，安古斯才缓了过来，目光狠狠的看着勒斯。
    “下作！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在战斗中发挥不好，从而输给你？”勒斯摇摇头，他就是有点喜欢调戏这个总是表情装得老练的少年。
    然而安古斯可接受不了这种作弄，数个脸盆大小的火球，直接朝勒斯飞了过来。
    勒斯一见这几个火球射来的角度，眼神顿时认真起来，大片晶壁开始在周身飞速形成。
    ‘果然有点意思。’…………‘轰！’岩石傀儡那硕大的拳头瞬间崩裂了面前的土墙，而后打在了空处。
    经过十余分钟的战斗，整个小山坡上到处都是狼藉与焦黑。勒斯站在原地四下望了望，发现了安古斯飞奔着小腿逃跑的身影在远处浮现，还能依稀看见他时不时回头查看的惊恐小眼神。
    掸了掸肩膀上沾染的些许尘土，勒斯没有去追。不是追不上了，对拥有飞行能力的勒斯来说，不存在这个问题。
    只是没必要去追。追上了，以他对这小子的性格预判，估计也不会屈服下来，做自己的手下。
    不过这场架也没白打，他抱着实验的心思，并没有使出全力，而是用了不少手段来测试对方那疑似预知的能力。
    结果还真得出了个有些惊讶的结论。这个叫做安古斯的年轻人，确实有提前知晓敌人意图的能力，而且不仅可以用于防守，他在进攻时也可以用它来预判敌方所有闪躲的动作或是应对法术是什么。
    只可惜，实力低了点，对勒斯来说再怎么预判都没用。一个学习占卜的好苗子，这是勒斯对他的评价。
    “安古斯小朋友，在下次见面之前，我建议慎重考虑下要不要跟我一起探索施法者的未来，因为那时我需要一个准确的答复。”勒斯的声音通过法术扩散到数百米外的安古斯耳中。
    然后，他跑的更快了。
    第488章 回国
    集会广场中央，阵阵悠扬的乐声响起。彩虹玫瑰乐团首次采用了专业乐团弃之敝履的露天演奏方式，让更多来集会游玩的民众以及附近街道的居民，都能听到这美妙的乐曲。
    这是伊莎贝拉派人与杰奎琳沟通后，扔出大把资助的结果。最近半年时间，奥古斯城发生了不少事情，又是抗议公主被抓、又是外战和内乱，人心颇为浮动。
    她想通过这样一种方式，来让稳定首都市民们内心的情绪。效果确实很不错。
    借助勒斯手下几名魔法师的帮助，露天乐团的曲调通过扩音魔法阵传遍了半个城市，无论是在工作的、休息的、吃晚餐的人都能听到。
    虽然，很多人理解不了这乐声中具含多高的艺术与难度，但那欢快轻松的曲调，还是让很多人心情变得更好。
    演出现场位置最好的一排观众席，勒斯在奏完了一曲乐章前奏时才姗姗赶来。
    一旁前来捧场的伊莎贝拉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来自己身边坐。
    “怎么有空来这里听音乐？”勒斯坐在公主殿下特意给自己预留的位置，含笑问道。
    伊莎贝拉今天穿了身红色礼裙，微微露出精致的锁骨，不失身份又彰显身材，那高贵的气质也同样让人眼前一亮。
    “杰奎琳女士答应帮我建设一座女子音乐学院，主要招收对象为有一定音乐基础的平民女孩，所以今天我自然要给她捧捧场。”勒斯了然点头。
    伊莎贝拉想要凭女性身份当议长，在这个风气落后的王国肯定存在不少阻力，就算限于如今局势，能上位的只有她一个，但以后说不定仍然会有人以此发难。
    提高女性地位，对伊莎贝拉来说，是政治需要。而女子音乐学院，其实也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勒斯已经听说了，这位公主殿下启用了几十名女性官员，来填补凯隆政府空缺职位的其中一部分。
    这是个信号，以后只要是有志于干番事业的凯隆女性，都会聚拢到伊莎贝拉的身边，并逐渐改变这个国家的观念。
    而其中，不乏像是救济会股东里那些权贵千金和夫人之类的角色。勒斯唯一有些好奇的是，学艺术从来都不是省钱的事情，那些平民家庭掏不出这笔钱，必然是由伊莎贝拉想办法补贴，可是资金从哪来？
    要知道，王宫一战，虽然死了不少大势力首脑，但伊莎贝拉没能力做到诺亚当年清算贵族的事情，否则整个王国分裂在即。
    拿不到他们的家产，凯隆议会本身可是相当贫穷的。伊莎贝拉微笑道：“我好歹也是王室长公主。”
    “所以呢？”
    “王室宝库被我开了。”伊莎贝拉一直都知道祖宗家底放在哪里，只不过没权打开而已，但现在这不再是问题。
    “嗯？”勒斯有些惊讶，这么慷慨的嘛。王室是王室，王国是王国，在如今议会制的凯隆，王室早已没必要为王国整体行为买单了。
    伊莎贝拉明白他的意思，淡淡道：“以后这个国家，没王室了。”
    “有魄力。”勒斯竖起大拇指。像诺亚和凯隆这种改制改得跟狗啃一样的王国，前代遗留的旧有势力终归还是占据着大量资源。
    对此，诺亚选择了一刀切，干翻所有贵族。而伊莎贝拉没这个能力，所以选择自斩一刀。
    昭示着凯隆将不再由这些旧年的势力执掌。以后要是有贵族派再想和她争，就先把自己的阶级给平了，否则民众很难答应。
    “看样子你已经做好了成为议长的所有准备。”勒斯认真道。伊莎贝拉看着不远处舞台上的表演，嘴角勾起一丝微笑：“就在三天后……”……凯隆历九百四十七年十月二十六日，这是很特别的一天。
    经过长达将近三年的争夺，这个国家掌权者的宝座终于有了最终归属。
    而它的结果，出乎了所有人早先的预料。原本的热门人物——大王子和弗劳尔，双双失败不说，还都把命搭了进去。
    而最后的胜出者，竟然是个女人。对于这种情况，凯隆广大底层民众们有些纠结。
    一方面，他们天然不信任女性当政，另一方面，伊莎贝拉经营十几年的良好声誉，又让他们信赖有加。
    而最终，他们看着自己越来越好的生活，还是选择了支持。这让伊莎贝拉多年来的努力终于得到了满意的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