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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娥抬眸,对上两道关切的视线,疏离客气地回:“没事。”
可能是习惯了她这么冷淡的性子,裴栯知也不恼,从容地笑笑,百折不挠地继续:“今日竟不知你会来,最近天气炎热,你身体不好,要注意些,别一时贪凉受了寒。”
看裴栯知言谈间对她颇为熟稔的样子,江璇芷有些诧异,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双杏眼圆溜溜地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
看出她的探寻,裴栯知笑着解释:“说起来,我同她算得上是师兄妹。”
“师兄妹?”
“嗯,”他颔首,“裴某幼时也有幸承贵府的江先生启蒙。”
“我家伯公?”江璇芷一经提醒,顿时了然,她竟然忘了,裴栯知也勉强算是她伯公的门生,当年的伯公也就是江远,面临致仕,早已卸了身上重任,闲来无事再加上膝下无子,于是老来兴起,收了几个孩子亲自启蒙,不过因为时间不长且未曾声张,事情过了很久,江璇芷记得不清也是正常。
她偷偷瞅了瞅韩素娥,既然当年那几个学童里也有她,那二人确实算得上师兄妹,不过看她这样……好像不算热络啊。
韩素娥没有接腔,脸上挂着抹淡笑,只不过笑意始终不达眼底。
那都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几岁的孩童懵懂无知,尚能不谙世事,可这么多年过去,随着裴府势大,朝堂掣肘,后妃之争,两家关系愈发紧张,这个时候,怎么还能心无芥蒂的提及旧情,她不禁心下微嘲。
何况前世,裴府于她而言可是血海深仇。
吃过亏的人,怎会傻到再去吃第二次亏。
看她态度普通,裴栯知温润的眸子闪过失落,但是很快他又一扫阴霾,转向江璇芷:“提起江老,也不知他最近怎样,听闻一个人去了寿州?”
江璇芷同他没什么芥蒂,点头如实道:“是啊,伯公不听劝,硬是要一个人回寿州养老,家父生怕他一人行动不便,特地安排了不少随从,结果没到半路被赶回来大半,一问才知是伯公嫌人多麻烦,都打发了回来。”
她叹气,这个伯公向来如此倔强。
裴栯知听后也无奈摇头,轻声道:“先生总是这样不拘小节。”
两人客气聊了会儿,江璇芷看他身后那少年一直被晾着,也插不进话来,好心开口:“裴公子,大半天了,你还没同我们介绍你身边这位?”她抬抬下巴,示意对面的景阑。
她一提示,裴栯知马上反应过来失礼,歉意地一笑,侧过身介绍道:“这位是我的一个远房表亲,排行十四的景阑兄。”
后者闻言顺势上前半步,抬起漂亮的眼看向二人,五官深邃,偏那颗朱红色的泪痣随着眼眸的微弯翘起,绮丽迷人。
俊秀得不像话。
江璇芷近距离面对他,绕是再大大咧咧也不禁羞赧几分,下意识扯了扯韩素娥的衣袖,对方无动于衷地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什么。
“这是太傅府上的江姑娘。”裴栯知又介绍,那少年客气地冲江璇芷点头微笑,唇红齿白,眉眼如画。
江璇芷难得红了脸,冲他回礼。
“景公子,我是江璇芷。”
裴栯知刚要开口介绍另一人,便听景阑笑道:“这位韩姑娘我记得。”声音温柔,是少年独有的清朗嗓音。
“上次在裴府遇到过,不知姑娘是否还记得我。”
韩素娥原垂着眸,闻言便正眼看他。
见她瞧来,景阑微微一笑,眸光柔和,闪过细碎的欣喜。
半下午的阳光没那么刺眼,打在他身上,少年俊秀,惹人注目。
素娥的视线缓缓移到那双眼睛上,对视半晌,却一语未发。
那双明亮的眸子永远漾着温柔的笑意,浅色的瞳孔像通透的琥珀,不笑的时候纯净又无害,笑起来偏偏缱绻而旖旎。
这缱绻旖旎像千万根丝线,缠绕着她,邀请着她,诱惑着她。
多么令人陶醉的人。
早在前世,其实没有裴栯知的那些话,她心里也清楚,正是这样一个看似无辜的人,狠狠地玩弄了自己。
识人不清,她自吞苦果。
许久,景阑见她未发一言,眼不眨地盯着自己,像失了神魂一般,唇边笑意便愈发深了。
一种奇异又熟悉的感觉从他胸中腾起,没错,就是这种感觉,被人迷恋的感觉。
他向来清楚自己的优势,也擅长发挥自己的魅力,所以总是能够获得征服的快感。
他是如此贪恋这种感觉。
这个传闻中性情冷淡的矜贵少女也不过如此。
胜券在握,但当他准备再次开口说些什么,抬眼看向对方时,却察觉异样,倏地愣住。
她眼里哪有半分迷恋,分明是一片清醒。
那眸光像月色静静流淌,冰凉又沉静。
若仔细去看,就会发现她的表情既非爱慕,也非痴迷,以为她神情流连,同自己对视许久,却未察觉她至始至终都是面无表情的。
只是那双眸子,哪怕是无情绪,也像含笑凝睇,才让他有了错觉。
陶醉的那个人不是她,是自己。
从一开始,她就在冷静地观察他,欣赏他的自我陶醉。
景阑想明白,有些不敢置信地盯住她。
原先他太自信了。
在这时,韩素娥已然换了另一副神情,那神情并非友善,也谈不上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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