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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乾沉声道:“若城破了,你们不要管我,一定要逃出去。”
叶夫人浑身颤抖,眼泪簌簌而落。
叶乾见到妻子落泪,也十分心疼,他这一辈子,无愧于国家,无愧于百姓,却唯独对不起妻儿。
叶乾心中悲凉,他紧紧拥住叶夫人,叶夫人肩头微耸,却不敢哭出声来,怕吵到年仅七岁的孩子。
男孩躺在屏风后面的床榻上,他胃疼得缩成一团,一直睁着眼睛。
一家三口,各有各的隐忍和无奈,却仍然小心翼翼地维持眼下的宁静,暴风雨来临前的短暂相聚,格外值得珍惜。
男孩不知过了多久才睡着,他只觉得自己浑浑噩噩的,十分困顿,睡不熟,又醒不过来。
忽然之间,他感觉身子颠簸,每移动一下,胃腹的疼痛都在加剧,他缓缓睁开眼,却发现自己伏在母亲肩头。
瘦弱的叶夫人穿着一身男装,死死抱着男孩,沿着街边小路,踉跄狂奔。
一刻钟前,士兵来报,永王殿下站在城头,与众将士们共同迎敌,直至战到最后一刻,力竭而亡。
叶将军在城下领兵作战,以一敌百,如今生死不明。
男孩顿时明白过来——玉谷城,破了。
叶夫人饿得头昏眼花,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但依旧咬牙前行,她已经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去找自己的夫君,她按照叶乾所说的,如果城破了,一定要第一时间逃出玉谷城,向南走,走得越远越好。
他们的护卫死的死,伤的伤,没有人跟上来。
唯独侍女小芬,拎着一个包袱,手持一把匕首,一直跟在叶夫人身后,满脸惊恐地四处张望。
长街上到处是尸体,有战死的,也有饿死的,鲜血徐徐绽放,如地狱开在人间的花,不断吞噬着生命,这腐烂、血腥的味道,引来几只秃鹫,它们盘旋在玉谷城上空,久久不散,仿佛地面上有极致的美味,等待它们享用。
北戎的铁骑长驱直入,他们仿佛牧羊一般,以驱赶百姓为乐,长街上到处是逃命的百姓,北戎人见到男人就杀,见到女人就疯狂宣泄、甚至抓回营地,一时之间,这座丰收之城,变成了人间炼狱。
城门处被北戎控制了,他们逃不出去,叶夫人便只能带着男孩和小芬,逃到一条隐秘的巷子里。
他们慌不择路地闯进一间民宅,小芬吓得尖叫一声,院子里躺了好几具尸体,个个瘦骨嶙峋,宛如骷髅一般,应该饿死多时了。
男孩一看,胃腹抽搐起来,忍不住干呕。
叶夫人却顾不得那么多了,带着男孩便躲了进去。
他们没有水,也没有食物,男孩的身体本就虚弱,在民宅里躲了一天,已经奄奄一息,叶夫人焦急万分,小芬一咬牙,道:“夫人,您带着公子躲好,小芬去去就来!”
“小芬!小芬!”叶夫人抱着男孩,无力阻止小芬,只余下满腔不安。
半日之后,小芬衣衫褴褛地回来了,怀里揣着两个脏兮兮的馒头。
“夫人,快给公子吃点儿罢!”小芬手指颤抖地将馒头递过来,笑得十分勉强。
叶夫人深深看了小芬一眼,她不过是个十四五的小姑娘,一双大眼睛清澈又明亮,圆圆的脸上,稚气未脱,脖子上满是骇人的红痕。
小芬拢了拢衣襟,憨厚地笑了下:“公子吃饱的话,应该就会没事了。”
叶夫人心头,仿佛被猛地抽了一下,生疼。
叶夫人只拿了一个馒头,余下的那个留给了小芬。
男孩见到了白馒头,也强撑着精神张口,咬下一块,便又将馒头推给叶夫人:“娘亲也吃。”
叶夫人摇了摇头,她忍着心酸,转头问小芬:“你家中还有什么人?”
小芬擦了擦满是污秽的脸,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馒头,却没有舍得吃。
“爹娘还在京城,他们只有我一个女儿……”
叶夫人眼圈红了,伸手握住她的小手,低声道:“小芬,苦了你了。”
说罢,叶夫人垂眸,对男孩道:“你要记着小芬姐姐,她对我们有恩……未来,若你有能力,一定要好好报答她,记住了吗?”
男孩懵懂地点了点头,他将小芬这双清澈的大眼睛,牢牢记在了心里。
在这段混乱的时期,三人便在这破落的宅院里相依为命。
小芬每日都出去打探消息,但是一直没有打听到叶乾的下落。
如今的玉谷城一片混乱,有北戎军队,有民间零散的义军,还有朝廷派来的军队——他们以新太子的名义,来缉拿守城不力的将士们,收复北疆失地。
叶夫人心中着急,想亲自出门去找叶乾,但小芬却死活不让她去。
“夫人,现在外面乱得很!那些京城来的军队,他们好像在抓玄宁军的军官和家眷,您和公子可千万不能落到他们手里!”
叶夫人怅然道:“在玉谷城最需要支援的时候,他们冷眼旁观;如今城破了,却要来兴师问罪,坐享其成?这世间哪有这般道理!?”
北戎虽然入了城,但主力军队的最强战力已经被消磨了大半,如今朝廷派个几万人马过来,轻轻松松便能收复玉谷城。
两人正说着,外面却传来一阵声响,叶夫人和小芬一惊,急忙躲进地窖里。
而地窖的门只能从外面关上,不然会暴露行踪,叶夫人便道:“小芬,你快带着公子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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