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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下午了,似乎是难得睡了个好觉,又或许是解决了一个心腹大患,神色里带了几分慵懒,甚至慢悠悠地在你御书房里吃了点心。
你却为他收拾烂摊子收拾得急躁——没几个人愿意相信左将军是饮鸩自尽,几个大臣跪在门口要你清理前朝余孽不可。
你见他那样闲适,忍不住出言嘲讽:“死个左将军就让丞相如此欢喜,若是我死了,只怕丞相非得欣喜若狂不可。”
他态度恭谨,答道:“臣也就张灯结彩、宴饮十日,略表庆贺吧。”
左右宫人皆鼻观眼眼观心、熟视无睹。
你便将宫人推开,将砚台推给他,示意他为你研墨:“既然醒了,便做些事。”
他叹息一声:“臣是带病之人。”
却还是没有拒绝。
他的手的确很好看,执笔处有茧,指甲圆润,研磨时越发显得白皙。
你只瞟了一眼,便垂眸去继续批阅。
“萧元骐,”丞相似乎想到了什么,便直问了,“若是当日,我听从旧主之命,不曾布下杀局,以诚相待……”
你竟明白他的意思。
你道:“依旧如此。”
你依旧会闯入这皇城,除去他的旧主,坐在今日这个位置。
哪怕会感念他的恩情,有几年的蛰伏恭顺,可日子久了,野心依然会膨胀,贪念依然要疯长。
丞相没有丝毫意外:“我倒没有看错。”
你嗤笑:“丞相还会看相?”
丞相竟然真的点了点头:“天文地理,星相医卜都略通一些。”
他没有说谎,他生来聪慧,幼年被太傅收养,又是旧主的伴读,的确是博学多识之人。
他伸出手来,冒犯地点了点你的额头眉心,又顺着下颌的弧线向下描摹,用一种冷淡地口吻道:“圣上这五官,处处都生得不错,只有一双眼睛不好。”
“瞧着是凤眼,实则有狼顾之相。”
你从卷宗里抬眸看他。
他不知何时已凑得近了,指尖停在你的唇间:“相理衡真里讲,低头反顾,蹙眉而视,黑多白少,心毒多妒……”
他同你对视,眸子不过三寸的距离,轻微的呼吸都扑在你的鼻尖儿。
“……贪婪好淫。”
第6章
11
你是恨过江疑的。
自盛京回来,你一路被追杀,狼狈得仿佛一条野狗,那时你恨透了江疑。
你少年时,被迫以肉身为父亲引开追兵、企图换取一个不被肆意践踏的地位时,曾恨过你父。
你被亲信背叛,将多年追随你的军队引入绝境时,你恨过你的亲信。
后来,你恨透了江疑,却又与以往每一次憎恶都不同。
是他蛊惑人心的戏法太过高妙,甚至连出现在你梦里,都是那笑意盈盈的模样,在你身旁如旧友一般斟酒,手按在你的肩上,俊逸的面孔近在咫尺,教你从肩到脸,一阵阵发烫。
你看透他虚伪的面孔,亮出刀刃,贯穿了他的肩胛骨,将他钉在那朱红的宫墙柱上。
血顺着他的伤口蜿蜒而下。
他痛极了,如濒死的一只蝴蝶,颤抖着,嘴唇一开一合,痛得叫不出声,眸子迷离又潮湿,扑簌簌落下泪来,却让你想起了不一样的东西。
那些为了权势,不惜委身你父的人。
那些住在深巷、甚至破草庐里,瘦得皮包骨的男女,也总是收下几枚可笑的铜钱,就这样嘴唇一张一合,咿咿呀呀地、无助叫唤。
你吻上了他的嘴唇。
“萧元骐——”
丞相被你钉在御书房的柱子上,并不晓得手应该放在哪里,最后小心翼翼地抱紧了你——挤在你和宫柱之间,他变得无助而潮热。
或许他原本就是热的。
他淋雨发热刚醒没多久,处处都是柔软的。
梦里的他在流血,眼前的他也在流血,他的声音在打颤,声带连动着喉结都在抖,他垂死挣扎似的动作都被你死死制住,最后一动不动。
你如梦初醒。
“你……”江疑想说什么,却又被你截了话头。
“有人在门外跪着。”你好心地提醒他。
他眼睛眯起来:“谁?”
“你说呢,”你有意嘲弄地看着他,“请我……惩处前朝余孽的人。”
后头的字你说的含糊。
几个大臣从他昏迷时就来跪着了,请求将他下罪处死。
他抿紧了嘴唇不再开口。
你的确惩处了前朝余孽,却不是用他们想象的方式。
“萧元骐,”他压低了声音,在你耳畔隐忍地询问,“待你将这位置坐稳了,你会放了我么?”
自然是不会的。
但你喜欢他的声音,尤其喜欢他痛苦时的声音。
“还是……你会杀了我?”他又问。
你仍是没有回答。
他便静静地注视着你,潮湿的眼底倒影出你的模样来。
没错,他没有把你当做任何人。
没人叫你卿卿。
没有温柔体贴的安慰,也不会兴致高昂时在你耳边低低地笑。
你知道他那时是什么样子的,他总是抱紧了给予他温暖的那人,兽一样温柔而热烈地亲吻。
直到整个漫长缠绵的波涛平复结束,他才会眯着眼睛,满足地与对方相拥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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