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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只在门口静静伫立着,没有像先前来的那样去殿中细看。
这小小一方的景致十年如一日的充满了荒晦的脏污,只怕宫中光鲜亮丽的仕女都忘记了在皇宫中还有这样的一个角落。
宗政羲只知道,这里是唯一一个可以让他忘记那时间与空间的流动变化、而只能看到自己与回忆的地方,这里是他现实的梦境,也是他于幼年可以无声倾诉的巢穴。
静坐了不知多久,一片榆叶掉落在他肩膀,他拿起来,上面的鲜明的绿色倒还证明着这里的暗自抽长的生命力,他放在掌心端详着,原本淡然的面目突然浮起一丝波动,似乎有一瞬的惊疑,他抬头,看着那棵抽出春枝的榆树,出了半晌神。
待宗政羲进入建章宫时,倪贵妃仍在内房桌案边誊抄佛经,听到煜王来到,在诧异中起身,整理衣装到达前厅。
“羲儿。”倪贵妃还未站定便仓忙唤道,她看到多年未见的男人气质依旧如往常,即便在轮椅上也是挺拔端肃,带来隐约的压迫感,长眉入鬓,衬着深邃的双目神色未清,这南蛮人的特征这么多年她也只从这孩子和他娘身上见到过,一瞬间仿佛重见了故人。
宗政羲见她出来,和缓了神色,略一点头:“娘娘。”
倪贵妃坐至另一侧,望着他说道:“这么些年你都不回宫,先前得知你重新出府本宫也是挂念的紧,这生死有数,命运无常,我不用向你多言,你心里也定明白。唉,你自小都是个有主意的,许多事本宫这妇道人家也不愿过多参言,只盼着你心中能宽慰,这也定然是灵芙生前所望。”
宗政羲道:“征战多年,早已习惯偶尔的伤病,多谢娘娘挂怀。”
“本宫能体谅你的难处,”倪贵妃温和道,“如今你早已独当一面,本宫不忧心你功业未竟,只挂怀你的身体,这些年身边也没人照料着,往后又该如何?”
宗政羲答:“我已身残,也不必再添增内室,余下时日若能攻下南蛮异心,也算为燕国社稷尽责。”
倪贵妃叹气:“若太子能有你一般稳重本宫也就安心了,羕儿他陷于私情,总还有些孩童心性。”
宗政羲面色不变:“太子为储君,为皇室开枝也是必然。二弟能有自己的判断力,已是难得,娘娘当相信他。”
倪贵妃转而又说:“好不容易入宫一趟,不如就在宫里用膳吧,本宫吩咐小厨房多做些你爱吃的。”
“好。”
窗外,夕阳昏沉。一支麻雀在榆树枝上啼鸣,唤着未落的夕光。
“这边!”唐阑向山脚的林子里穿行着,扭头对付尘喊道。
付尘跟着他快步进入林子里,拨弄着两旁茂密垂下的树枝。
“放心吧,”唐阑边走边说,“这次我都提前打听好了,煜王今日入宫,贾提督也有事出营了,咱们晚膳这会儿有一个半时辰用餐带休息,没人会看到的!我每次找你你要么有事要么不在,可让我抓住你一会儿闲工夫了,我一人外出没什么意思,跟我一起歇歇罢。”
付尘跟着唐阑跳过一个破旧的砖墙,转而来到一片绿地,中有一个人踩成的小径,他疑惑道:“这是通往哪里?”
唐阑答:“咱们现在已经到了城郊,再沿着这个小径一直走再翻个栏就能到城中了。”
付尘笑:“你成日在营中训练,竟也能找出出营的捷径。”
唐阑回头:“我看你整日在廖辉那儿训练太辛苦了,也不好好吃饭,今天赶上花朝节,咱们也出营看看热闹!顺便吃顿好的!”
付尘心感温暖,又听唐阑道:“咱们先前在京畿军时还能有不少出营休息的时间,我偶尔外出逃训也不见有什么重大后果。现在到了这边,简直是天上地下的差别,真是一刻不得闲。”
付尘道:“话虽如此,但赤甲的战士个个训练有素,又得亲上战场的将军…和贾提督看顾,也的确获益不少。”
唐阑拉着他拐到另一个小道,没听出他语气中的低沉,跑到一破旧石垒砖墙前,惶急道:“快来!”
二人双手一扒、二撑,轻轻越过围墙。
帝京城中人流依旧喧嚷,街上多为曼妙女子捧花而行,显然是白日在郊外采得的鲜花。衣香鬓影之间,两个武服青年身量颇高,一前一后地插挤在人群中,很是醒目。
付尘眼中划过斑斓夜景,怔怔不做声。
他确乎许久未曾心无旁骛地在街上走过,这种流溶于人群中的感觉会让他觉得安心而惬意,可以不用再旁生他念,也不用再故作假面。
付尘回首,发觉原本跟在他身后的唐阑不知何时不见的人踪,微微一诧,绕往路边逆着人流便要去寻他。
旁边擦肩而过的商贩叫卖声不绝。
“……公子,可要看看奴等缝制的福包?”
旁边一道软侬的女声忽然从耳侧传来。
付尘扭头过去,只见两个身着粗缯的姑娘站在一块木板支就的简陋摊子上,两人年纪都不大,各挽挎了个篮子,其上挂着大大小小的布绣织品,而其摊前空无一人,在罗布的街市中颇有些寂寥。
他本无买这些琐碎之物的心思,但碍于两个姑娘直愣愣地看着他,付尘有些不好意思相弃,便靠近上前,一边从袖中掏着钱文。
两个女孩俱是一喜,连忙朝其介绍道:
“这是福禄双全喜寿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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