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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部近来安闲,并无难事,”倪承志答,“只是听闻刚刚姜华来找世伯了?”
“正是,”冯儒脸色又沉下去,言及此,不禁流露出心中怨愤,“陛下纵容此等人干涉政务,迟早为祸朝廷。”
倪承志劝解道:“世伯也不用忧愤,如今姜华职权已被削,陛下早便起了冷落之心,迟早是寻机要惩治其罪行的。”
冯儒一叹,也不愿再言。
倪承志又说:“冯大人尽可放心,父亲作为百官领首,社稷安稳一直铭刻于心,不会任由姜华像当初那般胡作非为的。”
冯儒点点头,转首时自动被屋中一物吸附入眼。
他凝望侧墙,墙上一幅六尺长的生宣上有一手迹,方圆兼得,擒纵自如,正是其师谢芝生前所写志愿:
丈夫所志在经国,期使四海皆衽席。
建章宫内檀香依然,明黄身影倚于榻上,一月白身影依偎一旁。
“臣妾在内宫里听说了些前朝的战事,陛下在京中统筹忧虑,可也不能累坏了身子。”倪贵妃从侧边轻轻按揉着宗政俅的太阳穴,殿中寂静宛然。
皇帝胡鬓缭然,此刻闭目养神,鼻间萦绕着倪贵妃袖口传来的幽幽檀香,躁郁心思尽皆平复往下,他启口道:“每次来你这儿,朕便心安不少。你礼佛多年,浸染佛气,这股子气韵佳处却是旁人比不得的。”
见皇帝夸赞,倪贵妃也未显自得意满之色,只温和言道:“宫中众姐妹各有禀赋,臣妾也不过为其中一枝,得陛下垂青,臣妾自不敢愧对皇恩。”
“你跟着朕这么多年,懂事兼识大体,这便是你最大的好处,内闱之中没人能替的了你。”宗政俅听她不卑不亢,难免要言赞嘉许,以显其自矜之情。
倪贵妃答道:“臣妾只盼望为国为陛下祈福,区区一妇道人家,也做不出像贾大人那样上阵破敌的功劳,能为陛下在日常琐事上分忧解难,已是臣妾的福分。”
宗政俅睁眼,握住了她的手,轻轻拍了拍,说道:“辛苦了。”
又听得她刚刚言及贾允,面露忧色:“边地战事正烈,虽说同蛮人交战已非一日,但次次行战朕心里头都不踏实,也不知战果会当如何。”
倪贵妃看着他黯然下的脸色,深责自己刚刚言多,温声解劝道:“陛下不必过于忧心,出战的几位将军都是经验丰富之人,咱们燕国已经不是胜于蛮敌,想必上天庇佑我燕国,会出现转机的。”
“……但愿罢。”
宗政俅眉间褶皱未平,倪贵妃倾身凑近,玉指纤纤轻抚上他眉间,说道:“陛下最近是太累了,不若臣妾吩咐小厨房准备些宵夜,陛下今晚就在臣妾这里歇了。”
宗政俅睁开眼,面前贵妃的脸在他视线中一晃,温和面目恍若跨越光阴,几十年前她新嫁入王府时,烛火幽幽,也是这样抬头的一瞬,将他心中的抗拒和抵触抚平。这女人不是他见过最美丽的,但那眼眉神动,别有一番昂扬意味。眉黛青颦,莲脸生春,如今这么多年过去,这张容颜依旧不显老态,反倒比宫中其他年轻的妃嫔有了些沉淀下来的风韵。
宗政俅轻轻抬了手,却在即将触及贵妃香肌时停下,轻喃:“你竟没变过……朕已觉老了。”
倪贵妃难得的露齿一笑,心中感慨。宗政俅向来不溺女色,几位皇子降生后更是鲜少进入后宫。难得今日这情动之色,果真是繁务夹杂、压抑许久的缘故?
她抚上自己眼角,仍能透过指尖传导出其上细碎的纹路:“陛下抬举臣妾了,臣妾跟在陛下身边也都快三十年了,纵有宫中的神仙玉露滋养,也早不似当年的青春少艾。”
“唉,”宗政俅阖上双目,微叹一句,“斯人远去,谁能逃过岁月魔爪,你我皆然。”
馥郁细腻的檀香送走了他的思绪,一个背影现在他脑中,又转瞬即逝。
宗政俅抚着倪贵妃的手背片刻,又向上擒住了她的腕子,低声道:“……今夜就宿在你这儿了。”
月影淡去,守殿的宫女禁不住困意,靠在殿门外打了个盹。
掩银屏,垂翠箔,度春宵。
帝后有意,心匿诸事都付帐缭。
第24章 第二四回
第二四回 -蒙山设伏懋城兵分,金河水淹燕军折损
“此战攻至现时,尚且有圈点之处,但细析蛮人此间动作,他们的目的或许也并不在金河以北。”座上男人音色淡淡。
“殿下说的对,咱们虽得了懋城,可蛮军原本在这边的兵力分配较少,反而咱们先前将重点放在了这里,通州之战,注定艰险呐。”焦时令道。
旁边的廖辉不解道:“啧,不对啊,咱们一开始的计划不就是以拖延时间为主,等援军过来嘛,不管怎么说,拿回一寸土地,都比让其落入南蛮手中要好!”
“话虽如此,可援军那边迟迟不来,咱们现在太被动了。”焦时令忧道。
廖辉气结,恼道:“那群翊卫都是干嘛吃的?一年没见过血,就都懒退了不成?”
宗政羲发话:“现在考虑的不是援军什么时候来的问题,你们总想着靠人多再谋划,可打仗拼的是人数吗?兵非益多也,惟无武进。这些年与南蛮打,我军士兵数总是倍于蛮军,但结果如何?次次全胜吗?”
下面的几人都陷入沉思。
“廖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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