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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号角声,没有指令声,没有战旗,没有呼号。
开战的口号就在彼此相对的一瞬心知肚明,双方怀揣着一种无言的默契,在一瞬的相视静默中陡起了兵刃相接的铮鸣声。
雨水使双方在行军时耗散了嘶吼的体力,却并未减缓两方的武力和攻势,燕蛮之战早已于几十年前拉开帷幕,他们习惯了这样的剑拔弩张,将其视为一种理所当然。
付尘紧咬着牙关,长剑一挥,抖落连日来一身疲累。
蛮军也是借着这战发泄路上淋雨奔波的劳苦,刀刀使尽全力,在鲜红中召回了熟悉快感。
双方气势难分上下,但蛮军的人数优势却逐渐凸显。
一刀从侧边挥将而来,付尘弯身躲过,同时剑往回劈,直刺那蛮兵盔甲中暴露的脖颈。那蛮军或许是想着偷懒,见这个瘦弱的青年身旁人少,专找了他来练手,卸下了些许防备心,却不想这青年燕兵速度奇快,在他还未反应过来时便一剑刺了他要害,当场毙命。
付尘不敢分心。此时逐渐变小的雨势又有回转变大之兆,他只觉眼前、耳旁更加模糊,一丝一毫的动作都让他用全力去挥砍。平日中刀配以刀法力度,宝剑配以剑术速度,这向来是他的作训重点和长项。而此刻声音和视感都变得模糊,他首战剑杀蛮军时恰逢晴日,得已施展平日长处,而这雨中作战他却是第一次。大雨曾经给他不好的回忆和联想,左眼的模糊更让他心中有一瞬的惊恐,这促使他手中挥剑速度愈发急促,血液铺其一脸,他也浑然不觉,那种杀人时的出神感和麻木感再次涌江上来,他眼中模糊的人影再次幻化成了他幼时所见的一个影子,一个不属于人的影子。
靠近付尘身边的蛮军都惊异地看着这人迅疾的剑法,在惶神的一瞬被刺斩身亡。付尘身边,逐渐形成了一个死亡的汇集地,在蛮军涌上的集阵中显露少见的一瞬空白。
廖辉时刻留意附近蛮兵的刀法位置,交战错身一瞬,原本看着燕蛮交战状况的他随意向付尘这边瞥了一眼,在看到那个赤甲红颜的人影时也是惊诧一刻,就在他这一愣的瞬间,一把刀沿滴血,砍杀过来,廖辉反应慢了一刻,那刀落在大腿处。
廖辉闷哼一声,顿觉大腿钝痛。
也就在这刀落入皮肉的一刻,一道剑光闪过,那提刀的手仿佛陡然失了力,连带着那刀从腿肉里僵滞地掉落。
廖辉忍不住又喊一声,抬起头,看到刚刚剑光的来源,正是付尘在千钧一发之际,抓住那蛮兵一瞬的空隙,将其手臂直接砍掉。
廖辉顾不上多想,挥舞手中的连环长刀,将连手臂带武器都被砍掉的蛮军一把斩落马下。
“干得好!”廖辉从旁赞叹一句。
付尘此刻仿佛感受不到外界的波动,又将攻势转向了旁边的另一蛮兵。
他左眼传来的模糊感更甚,付尘想到了一些事情,在记忆翻转过来的时候,他禁不住要反抗。于是剑势更猛,剑法更快。大雨也仿佛映衬似的开始了急促的鼓点,吞没了一波又一波蛮兵的惨叫呜咽。
赤甲军此时队伍分散,人数也不占优,那边的蛮兵队长觑见了这边的情状,朝一旁命令道:“你们!你们几个!去堵上那边那个提剑的!”
在他旁边的几个强壮的蛮兵听令迅速解决眼前的燕兵,靠聚过去。
雨落声,溪流声,嘶喊声,惨叫声。
付尘分不清,他一味地盯着眼前灰暗的目标,只知奋力搏杀。
那靠近的四个蛮兵迅速地相视一眼,在靠近付尘时没有一哄而上,只见两个兵先从其前方靠近,付尘察觉到前方的敌人,剑刃飞快扫过。那蛮兵也不含糊,只见其中一个率先横刀劈挡,另外一个趁这延迟的瞬间用刀掣肘他剑身另一侧。二人俱是肌肉健硕的蛮力汉子,付尘使力硬劈,一时动弹不得,便欲向后拽出。
这时四人中的另外两个从其后靠近,抓住这一瞬的空档,一人劈向其握剑的手,另一人从后砍向他的脖颈——
付尘耳朵一动,向来擅长速度的他感到了这短短一瞬间的延迟中,从身后身前啸来的寒气。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他抽出了向后撤剑的手,侧翻下马,在地上滚了两圈。
原本对这瘦削的年轻燕兵不屑的几名蛮兵此时都感诧异,深叹他速度之快,竟能从他们手中逃脱。
但这惊异也只是短暂片刻,他们见青年滚倒在地,立即再次聚拢,手中长刀扫去。
付尘失了武器,便只能翻滚躲避飞来的刀势。地上的一块石子咯上他左颊的疤,他心中思索脱身办法,躲避的同时留意四处地形。耳边的雨声中含有急湍阵阵,他回头望了一眼,山谷坡地下面有一条溪水,虽然溪边岩石坚硬,可若是迫不得已,倒也可以一试……
这边四个蛮兵却没有丝毫手下留情,其中一个干脆也翻身下马,直直用刀向付尘劈来,付尘心下惊惶,手边无武器可用,这四人挡住他回往战场的路,廖辉那处还在忙于应付蛮兵队长包围而来的人形阵,此时只能依靠自己。付尘回头望了一眼雨溪交杂的流水,心一横,纵身跃下。
溪下没有可攀附的尖岩,正好是三棱状的一块突起。
就在付尘下落时,他未曾看见刚刚那挥刀士兵的手猛地一滞,整个人突然扑倒在地。付尘此时的心只是噗噗而跳,冰冷的雨水刺痛着他脸颊上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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