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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能一直这般……有何不可呢?”
“为什么我……不,是所有人总要被动地接受……是命中注定好的……”
青年自问自答一般地胡乱呓语。
被那股无由的难耐折磨得心竭,他纵任自己此时说其想言。他知道比起从前,起码有人会听。但他又害怕,既害怕别人听不懂,又害怕别人能听懂。
淡淡声音传来:“你既然相信是命中注定的,就不必管其他的了。”
付尘继续道:“……难道还有什么别的说法?”
“不,”宗政羲答道,“不给出这个答案便是最好的答案。”
“难道所有事都不需要一个答案?如果一件事没有答案,我何必去做……”付尘想到了什么,逼问道。
未等男人再言,付尘又道:“殿下不是曾说来此只身犯险只为检验一个答案吗?既然如此说,想必心底已经有了一个确定的答案,那殿下为什么不能放任不管?不也不会有现在这样的状况了吗?”
宗政羲挑眉,冷笑道:“我从不追求最好的答案。”
“所以殿下也是说一套做一套的人。”付尘嗤笑道。
他见自己又把男人堵住了,匿着心尖变态的喜意,又道:“我也不追求最好的答案,或者我和殿下的标准压根不同,殿下所谓的不给出答案在我这儿就是最差的答案。”
宗政羲冷笑之色未褪,似在嘲讽他的幼稚。
付尘毫不介意,依旧觉得这样你来我往的对话十分有意思,接着道:“所以我就认为是命中注定,注定着有好有坏,有各种各样的奇遇和巧合。”
宗政羲闻言,垂眸道:“你当真如此想?”
付尘原本说的尽兴,一听见这淡淡的追问,不知为何宛若突然被泼了身凉水,沉默片刻,似恍惚答了一句“当真”。
若是付尘回头,定会看到男人此时唇角一闪而过的笑意,浅浅地荡了一圈就消失不见。
付尘道:“这样的答案不好吗?”
男人讽道:“这样的答案当然好,它满足了许多人的期待……可如果它真的满足了你的期待,你又何必在此发问?”
付尘不说话了,在这一刻他感到了自己很多话在这男人面前的幼稚。但他心中堵着一口气,还是转头发问:“那殿下有什么好答案?”
男人也盯着他的眸子,神色无波,定定道:“……你想知道?”
付尘觉得男人的眼瞳中闪烁着一些东西,令他不得已要放弃。下意识地说:“还是……算了,我也愿意接受现在的结果。”
宗政羲转头不语,付尘在沉默中觉得刚刚他的问题或许触及的便是他对他所有一切疑问的根由,但那个答案或许是他不该也不能知道的,因为他还是抱着即将能出去的念头。
或者说,即便男人心中不愿承认,其根骨中延淌的傲气都不会使其屈于缚困荒山的结局。
他二人的谈话总是无所根由地展开,默契地避及相互间的隐瞒与底线,却又不知不觉地袒露些埋藏许久的真心。
青年喜欢这样在说话中捉迷藏,不用去想那些真实发生的事。他心中认可男人曾给他说的那些话,无关立场道德,只是难得的揭开了他不愿又渴盼的心思。
“啪嗒!”
一滴雨珠落在付尘眼睫。
他微愣,抬眼望了望天空,暗沉的夜幕湮没着雨珠,看不清变化。
“殿下,”他冲旁边男人道,“要下雨了。”
“……嗯。”
往常下雨,二人皆难以躲避,惟有在原地淋着。先前还因一次暴雨都染上了些低烧,无奈条件不允许,也是靠着日常习武的体质硬挺着几天熬过去的。
付尘犹豫了一下,站起身,略微活动了下腿骨道:“殿下,我觉着我腿上的骨伤痊愈大半了,不若咱们今日暂且找个山洞避雨罢。”
疏雨点点。
男人乌睫也挂着珠露,朝他看过来。
这一眼似乎有多种情绪翻滚,付尘灵通晓意,察觉到了些不可言道的东西,他尽量保持着步伐稳定,走到男人面前,又转身蹲下,一声不吭的。
付尘就这么等着,他不说话,也知道没什么可说的。
片刻,背后传来声响。
他一动不动地蹲着。
感到背脊传来重压,事到临头,他仍是禁不住怔愣。
原本以为这男人身份尊贵又一向自矜,先前说背他出山时还讽刺他的用心,他早做好了被再次嘲讽拒绝乃至动手的准备了。
男人的手掐上他肩臂,或许也是觉得环过来有些怪异。
背上略瘦但依旧强健的肌肉隔着衣料传来团团热意,下意识被这暖洋洋的触感打动。自那日战场相见,他便知这男人虽然身患不治腿疾,但半残不扰其功力半分,依旧是内力深厚的个中高手。如今看来这内功阳盛之度,依旧不是寻常武夫望尘可及。
付尘吃力着缓缓起身,一撑劲力,后背人顺势要向地上滑去。他双手下意识地向后掰,想要箍住他的腿,却在触碰一刻发觉了不对劲,空空荡荡的,原来只是碰到了袍角,停顿一下又继续向后伸去,才方方拦上他的腿。
不,已经算不上腿,他摸到的那两根枯木,恍若剔了肉的尸骨,细而冰凉。
起码在他的认知里,自街路巷旁的无腿乞儿,到众兵齐浴时各式武者深蕴劲力的全肢……而今这等情状只得算他孤陋寡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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