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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尘终是按耐不住,稳了稳心神,声音还是有些不协调的紧绷,握紧了身上唯一的那枚暗镖:“……是谁?”
他又等了一会儿,才听到男人的声音传来:“防的过明枪,躲不过暗箭。”
付尘见男人始终没动作,稍稍舒了口气,但依旧不放心,心里七上八下地鼓噪,于是小心试探道:“是殿下身边人?”
男人没说话,付尘当作是默认,眼前转过军中几个将领的面孔。
“廖辉和焦时令中间,或许两个都是。”
付尘当即松解了心弦,眼前闪过刚刚筛过的几张面孔,陡然出现了贾允的脸,他心中冷意迸生。
二人又同时沉默下来。
付尘禁不住又问:“此战贾提督身为主军统领,稳操于后方,殿下怎么不怀疑他?”
“不是这一仗,”男人似乎意识到什么,黑暗中朝他扭过头,“我警告过你,你敌不过他,别动那些不该动的念头。”
付尘见自己心思被戳穿几分,惊惶的同时又多了些这些时日困于山中的委屈,执意反问道:“殿下为何如此信任他?”
“因为他值得。”
付尘心中嗤笑,却不愿再言。
“我倒想问问你,哪里来的这么大偏见?”
听到男人发问,付尘忍下心中的乱绪,只道:“阉党乱政祸国,人人得诛。”
“呵,”宗政羲又是一声冷笑,道,“你们不过都是喊着这口号在心中诛灭着‘太监’这个词,有谁会管哪个具体的人是好是坏?”
付尘反诘:“难道一个好人就一定没干过坏事?殿下眼中的好人就真的是其他所有人眼中的好人?”
“我有自己的判断标准。”
付尘不理会,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也生怕自己仓皇中说漏了话,于是转而又问:“殿下如何确信是廖将军和焦将军?”
男人没直接回答,只道:
“此战本就是我所谋划。”
此战?此战不是南蛮率先挑起的吗?若是存心为试探……
付尘惊愕,顺口说出了心中难以置信的猜测:“殿下……通蛮?”
付尘说完才觉不对,奈何话已出口,无法收回。
宗政羲一声嗤笑,比刚刚的笑意更盛,少有地露出明显的情绪,可惜付尘在暗中看不清,男人只道:“是又如何?”
“殿下身为燕国皇嗣,怎能将家国大义搁于一旁?”付尘在黑暗中忆起了行路时看到的一缕散落鬈发,又黯声问,“是因为殿下负有南蛮血统的缘故吗?”
“与此无关。”男人的音色冷却下来,又变成了日常的波澜不惊。
付尘只觉自己知晓了个参与者会杀头的大秘密,震惊之下,一时难以回应。
大雨之中,一道锃亮的闪电劈过,横空一拭,紧接着便由洞外传来轰隆隆的巨响,仿佛地动山摇。
“国家民族之别是假,人心善恶之分为真。”
伴随着洞外的阴雨,洞内的水流,付尘听到男人肃穆的声音,在空旷洞中竟有回响。
付尘心中不以为意,现下微叹道:“殿下……也有这么不理智的时候。”
“你以为这是不理智?”
付尘厉声:“你为了这个答案,赌上的是常年相伴的同营弟兄们的性命!”
“你以为我不找到这个答案,就没人会牺牲?”宗政羲反问,“实在可笑……那时可能牺牲得更多。一开始,我便将自己的性命也放在这个代价里了,毕竟……呵,‘他’早也冲我下手了。”
付尘在暗中下意识想到的是宗政羲的腿患,难道……他没敢往下想,只觉得身子愈发冷彻。
不知该说是蛮人阴险还是亲信背义,他早闻煜王于军中威信,从军二十载,五年由寻常兵卫升至主将,余下十五年镇守边境,雷打不动,护佑燕蛮边境安康,最后偏偏错差在自己营中所拔副将。他回想刚进赤甲时,点将台下,所有士兵振臂呼喊,口号的齐整,军容的整肃,一时都慢慢碎裂,碎成一地齑粉。
付尘有些体会到男人不惜冒通敌叛国的风险揪出身边内贼的心态,他不是一般的赌徒,是个敢将自己作为筹码的豪赌之人,付尘说不上心中复杂的情绪是什么,暗自握紧了拳头。
宗政羲此时还维持着刚刚跌倒时的鬓发垂散,衣衫淋了雨后,尽染一袍土灰,暗处诡荡的细菌和污尘侵蚀着他残破的身躯,黑暗掩住了他此时的颓丧和双眼一闪而过的恨意。见青年不语,又冷笑道:“你嘴上将‘天意’放在一切答案之上,呵,不过是不敢去探查事实罢了,你这种确定的答案既然是你心中最好的,自然觉得我是不理智。”
“不是这样的……”付尘无力辩解,却又想说些什么,“我如此,自然也是为了树一执念为途为心。”
宗政羲不欲理会,又过了一阵,方问道:“难道人人皆需同你一般有此执念?”
付尘反问:“若无执念又如何存活于世?”
男人顿了片刻,音调低下去:“若无执念,便无痛苦。”
“但那样的人怕是非仙灵即傀儡,”付尘不以为意,“殿下能在山中和我呆了这么长时间,不就是殿下心中的执念在作祟吗?”
“殿下先前说我表里不一,欺骗自己,这些都没错。许多时候,常常听不到内心深处的声音,”付尘垂眸,掩下痛苦纠结之色,“有时执念根深于心,早已难察,人心为执念所支配,在他自身看来或许只是本能所应,就好像烂在肌理上的胎记。剔除人心执念,不吝于抽筋剃骨扒皮。偏偏总有些蠢人,明明心中有执念,却装作不知,背道而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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