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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宗政羲不知从何处掏出一张麻纸,搁于桌上。
“狼主不妨看看这个。”
赫胥猃心奇,上前拿起那张约有十多寸长的麻纸,端详半刻,道:“这是……弩?”
“不错。”
赫胥猃道:“以我所知,燕国和南蛮行战时都有用弩的习惯,只是我们胡羌这边自小便习弓箭骑射,也不多用弩机。”
“从效率上看,弩的攻击性还是要大于弓箭。”
赫胥猃又看那图纸,道:“察萨的意思是,要令族中炼制器刃的弟兄现在照这个图纸重新造弩吗?”
宗政羲答道:“这图上是我改制之后的弩,一次可发十箭,且体量上也较轻,考虑到胡羌族人的行战特点,殊异于当下燕地和蛮人所用的大型弩车和弩机。只是这其中所牵扯到的干、角、筋、胶、丝、漆‘六材’皆是燕国制良弩时所用材料,其中工艺艰深,依胡羌如今状况,也难以立即投入大量生产。”
赫胥猃道:“一时造不出就慢慢来,这燕人能造的,我们自然也可以。”
宗政羲道:“刚刚所提及的覆土淬刃之法可暂且搁置,刀刃磨得再利,都只是原地打转式的精一,没有突破性的精进,这都是燕国制兵工匠惯有的毛病,守成故旧,不懂创新。”
“因而若要有器物上的突破,只得在兵器结构制式上下功夫。首先需要逐步改进的是刨除胡羌长柄斧、麻扎刀之外的高效武器,胡人体征不同于燕人,照搬燕国器械也是无用。”
赫胥猃点头,看着麻纸上铅图,道:“有理,只是现今材料、工艺尚不具备,又要如何推而行之?”
宗政羲道:“这上面所绘只是初步构想,现在我需要见到制成的实物再行改进。”
赫胥猃迟疑道:“那……还是要找燕国的工匠?”
伊腾忍不住插言道:“这兵械锻造之事不是一向燕国官控的吗?寻常人也没机会过去订个什么器件儿……”
“军用兵器归弩坊署督管,隶属军器监。燕国百年前开国时期严禁民间私铸铁器,违者处必以‘左趾’刑,”宗政羲将搭在轮椅侧托上的手又放于膝上,乌皮漆黑融进深深衣色,“后来燕国朝廷对武事重视渐降,管制也就愈发松懈,现在一般濒临燕地边境的几个城镇常常不太安定,其中都有私人开办的兵器作坊,朝廷碍于实际情况也并未加以制止,虽说这些私家作坊中做出来的东西比不上官办的弩坊署,但只是制造材料上比较粗糙,而工艺上也并非全然逊色于官制。官控的署司自然勾涉不上,但联系这些小作坊里的工匠不是难事。”
伊腾暗自朝说话男人瞥了眼,若说当初狼主偶择的这燕国寻常人子懂些奇巧淫术也就罢了,怎么连这等涉及军事器械的东西也能说得头头是道,真不知是何处请来的奇人妙手。暗自叹服之际,也不忘自请道:“那便让我去燕边的几个城里去找一家兵器作坊来做这弩罢。”
宗政羲驳道:“不可,你身形魁梧,一看便知是胡人作扮。向前呼兰部族率众挑起战势,哪怕乌特隆族撇清干系,此间燕边百姓必定也分辨不出,若是届时再惊动了官府,那就是前功尽弃了。”
赫胥猃道:“那就让阿暚去罢。”
“暚公主虽为女流,但也是形容高挑,太过招目,况且胡地口音也并非一时能消除。”
伊腾诧道:“难不成只能要察萨您亲自前去?”
赫胥猃思道:“……倒是还有一人可用。”
宗政羲垂目低言:“没错。”
赫胥猃面向伊腾,道:“伊腾,最近贾晟在族中可有什么动静?”
伊腾一愣,方才明白他们所指为谁,忙道:“这几天因为首领们都忙于分务,本来的训练计划也暂停了嘛,大家也都是自由骑射嬉乐……不过这小子平时不太搭理人,我听说昨天还跟族内的几个弟兄搞的不太愉快,好像还动手了。”
赫胥猃挑眉,问:“动手了?因什么事?”
伊腾道:“大概就是弟兄们对他都心中不忿罢,唉,到底是个外族人,先前还冲撞过族兽,要我说,这个贾晟他也是自找的,好好的,无处可归了就在燕国找个地儿待着呗,非要来这儿……”
说罢,突然发觉刚刚说到“外族人”字眼时,赫胥猃朝他瞄了一眼,此时思及下意识又抬首瞧了瞧男人面色,依旧是平日中的阴淡,心中暗叹言辞冲动,也诧怪这燕国如今果真是不得人心吗?怎么一个个都跑到胡羌这雪寒之地受罪来了。
宗政羲补道:“率先挑事的人当中还有呼兰部和铁那勒部的人,此时故意生出事端,难免有其上授意之嫌。”
赫胥猃低声道:“到底还是有些不妥……不过这次去造弩只得先派他去,正好他也熟悉燕国行事作风。”
伊腾缓和道:“贾晟功夫不差……族中也有一些服气他的,不过因为正好赶上呼兰部搞出了那事,所以大伙儿也是顺带着就把火也撒在他身上。”
赫胥猃颔首道:“嗯,先这么办罢,回头我再找他说说。伊腾,你就去通传一声,让贾晟现在来找察萨。”
赫胥猃将麻纸递还给男人,宗政羲开口道:“我住所还有图纸,让他下午再来。”
“是。”伊腾拱手领命,这边迈步就出了宫门。
澎澎炊烟滚滚向天空,热浪袭面,一众胡人挤于前,互相也不顾忌着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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