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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宗政羲视线回到图上,“地形为兵战始基,需得亲自勘察细致方可再作策略。”
“嗯,”付尘暗自瞟他一眼,道,“那就让我去罢。”
“衣服穿好,”宗政羲视线掠过他敞开的衣领,道,“我们现在启程,将胡羌以西这整块地方补全。赫胥猃那里我提早交代过了,你跟着我便是。”
男人从青年脸上发觉一瞬时的犹豫,过分熟悉这种表情的他自然知晓他在想什么:“你还记得蒙山吗?”
“……记得。”自然记得,那便是他二人狼狈相识的起初,在最接近死亡的时候,他们还都极力地抓取那一点生的可能。
宗政羲道:“当初在蒙山涉险不假,但我事先也并非全无准备。在增援之前照样是我独自前去探查过的。我需你记住,鲁莽才是坚勇的背面。”
“再者,我只是腿不能行,可不是全身都废了。”
付尘被点破心思,倒有些尴尬,便道:“要如何去?”
“骑马。”
话也没错,这里也的确没有什么更好的选择。只是付尘仍旧心生疑怪,当他们到达都外场的马厩时,那位年纪稍长的看马人也投来同样的目光,他瞥了瞥后面轮椅上坐着等待的人,又看了看面前手牵两匹胡马的青年,道:“你们要牵两匹?察萨外出还要骑马?”
“同狼主交待过了,”付尘自己心里疑诧,却难容得了他人这样打量的目光,侧身迈了小步子,挡住的看马的胡人的视线,冷淡道,“其他的事就无需您管了。”
“行……好。”看马人知道这小子能耐,虽然心中各式反诘,面上到底是不同他这年轻人一般见识。
看马人这里让了路,付尘一手牵一匹马,走得极慢,但也只迈步向前,既也没有上马骑行的准备,也没有再同身后人搭话。直到他走到一片空旷无人的荒草原地时,他顿了顿步伐,这才停步回头。
宗政羲在后面跟着他,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也随之停下轮椅。
“若是骑马……中途就用不着轮椅了罢。”付尘小心翼翼道。
他仅有记忆仍在当初出征路上,见过他曾极为吃力地撑轼上轿,只这上马怕还是不易。
“是。”宗政羲脸色是一如既然的平淡,好似事不关己的冷漠。
见他慢慢转椅靠近马匹,付尘上前两步,背过身蹲下。
付尘垂着眼睛,只感到肩上蓦地一沉,应是男人两掌覆于其上,但也仅仅一瞬,那股重力便立即消失不见,衣袂摩擦声动,侧边马身一动,低沉声色自上传来:“走罢。”
付尘一愣,连忙利落上马跟上,心中那股复杂意味未消,他自然是不肯曝露什么怜悯的心神。即便是最落拓时分,宗政羲在他眼中依旧是高踞之上的悍兽,哪怕伤残缺重,也不改从前气势本色。或许是这几月来的变故,他们突然起了这些瓜葛,让他忍不得迁移过去从前那些心思。
日出东方,光合四野。积雪还未消散,日光就直接披着冷意扑到人面上,付尘习惯性地昂头,任那细碎的金鳞坠落在他瞳上。
每到这时间,时间都可湮没那汪绚丽之中。
宗政羲回首正要对他说话,却也忽地被青年面上这一刻的灿烂摄住神魄。他扯缰停顿了那么一瞬,转回凝视的目光,道:“现在沿着会丹岭,跨过前面的山丘,应当是一片山林,现在先直奔西边,看看状况。”
“好。”付尘放下景色,答道。
“驾!”
宗政羲这处提了速,付尘亦连忙跟上,他赫然察觉到宗政羲座下马的马噔空悬,棕马黑衣虽说辨不清楚,但仔细观察便能发觉其中古怪,身下衣襟垂落,竟好似无腿一般。付尘深吸一口气,难怪宗政羲这骑马的速度细觉并不算快,可若是这般的境遇,已算上是强撑而起的骑速了。
二人行路匆匆,地势突陷,越至岭底,果见前方冰湖之外,远远的一片深林高大。
停马在冰封的潭面前,付尘转头道:“殿下从前可到过这边?”
“没有,”宗政羲环视一圈,道,“此处不适农牧,荒芜人居,南边又同燕地以天险作隔,已不是人群可长留之地。”
付尘朝左面连绵的山地遮覆半面天空,一想到这后面便通至燕国土地,他不自禁朝宗政羲又瞥了几眼。
“冬日的高沼地结了冻,要比平时易行。”宗政羲目视前方,驾马又要向前行。
“小心。”付尘提醒道。
他也紧跟过去,未曾想话音刚落,前面的马倏然猛晃一下,付尘下意识松缰,右倾上身拽过一边马鬃,同时双手借力一撑,双腿自后飞旋到棕马马后,大腿劲力一勾,整个身子从左侧上跃马跳至右侧。这边宗政羲原本欲倾坠的上半身硬被拦截下来,付尘自后蹬在马背,向后调了坐姿。棕马吃力嘶鸣扬首,付尘自后扯紧马缰,硬生生将宗政羲缚护进怀中。
马蹄原地蹬踏几步,止了动静。
付尘稳了口呼吸,意识到当下姿势古怪,连忙又飞身下了马。
宗政羲也淡淡吐了口气,音色一如既往:“是我考虑未周,这沼地虽结冰,但原本陷溺之处依旧深浅不等,坑洼不平,纵是御马而行,也难保不会平地受阻。”
付尘尚僵在原处,方才马惊须臾,腿股间摩擦之时即便隔着层层衣料,他也明显觉察出下方空荡,隐有硬骨咯着一层,似手腕粗细,应比当初所感还要削薄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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