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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的,只是最简单的人烟天伦。
付尘强自咽下那股子涩意,他知晓,他不能产生这种情绪。多一分留恋,于他就是多一分死痛,还是自找的。
抬起稍稍僵硬的腿迈向内,人群之中,他突然瞅见一个熟悉的人影。
只因那人衣着鲜丽,紫棠色绣袍殊异众人,纵然付尘眼神再不济,也还是回想起这年纪不大之人便是当初在无名山获救后所见那蛮族少主。
那苻昃正和身边一和尚言语,面色未佳。
但因此时蛮人仍于西方临隔缁水旁视,任是付尘如何想都不能绕及他现于此处的目的,正欲寻处躲避,却见苻昃从身边和尚转眼过来,正和他视线对上,也是一愣。
见他也识出自己来,付尘便没有再躲避的道理,干脆迎面上去问个究竟。
苻昃依旧阴沉着脸,一边言退那僧人,一边转身要走。
“留步。”
苻昃也不惧,回身而来,皱眉道:“何事?”
付尘淡淡一笑:“此处为燕土国境,外族少主贸然而来,此话也应当是在下问你才对。”
“……贾晟,”苻昃悠悠道出他名字,冷哼道,“若是一燕人这么问也就罢了,你又是拿什么身份同我讲话?你既有一半的南蛮血统,那你娘在世怕也得敬我几分。”
付尘浅笑不改,语气微冷:“许久未见,你这架子倒是提上不少。不管我是何人,在此境内我若对你动手,你能有何反抗之力?”
少年瞳孔肉眼可见的缩了缩,仰首直视,道:“你还真是只白眼狼,自己疯还怂恿着旁人和你一起……想当初看你垂死麻烦,我就应该把你撂在山里不管。”
“你打听到了甚么?”付尘眯眼道。
“我可没兴趣知道你的事,”苻昃冷道,“先管好你那几个燕人同伙罢,扯着嗓子说话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你不过是旁听几句闲话,就妄下断论,果真是小孩子,”付尘笑笑,又道,“我无需向你解释什么,只一句话,我放你离开——”
“当初救我那人,是谁?”
苻昃挑眉,转而道:“苻昭恒,你认识吗?”
付尘闻听此姓,蹙眉道:“是你亲族?”
“……你难道不认识?”苻昃掩下心头情味,暗自打量着他神情。
“见过,不认识。我记得我同你说过,你不信便罢,”付尘脑中浮现起白衣人影,“他在何处?”
“方才不是你说的只问一句话,怎么这时候不算数了?看来我不信你说的话才是正常,”苻昃冷嗤,道,“也难怪,你这非燕非蛮的人便喜欢教唆生事,哪还有信用可言?”
付尘知道他肯定听说了这次民乱,也跟着冷笑,道:“蛮人算计燕土多少年,只怕少主没出生尚还不知晓。战乱之事,可不是你空想太平就能涉足桃源的。百姓无辜,却也没有逃路。若非要溯之根源,怕也不在那起首领众之人身上,大势如此,天下百姓也都只是顺势而行。”
“……你这话,倒是跟他说得一模一样,”苻昃道,“你说你不认识他,我可当真不信。”
“苻昭恒是何人?为何要救我?你对他又了解几分?”付尘忍不住追问,这疑问在他心中埋藏多年,若临死前依旧不得解,终归是一件憾事。
他见少年也流露出一种难解的追忆神色,应声道:“他是个无情的怪人,我认识他,却也从未了解过他。”
付尘沉默,苻昃说得不错,他从前想要下山,那人将其困在山里不予阵图,他后来想要寻死,那人又将他从碎骨粉身之际拉回人世。
道是无情却有情,只不过偏偏要悖拧着他人的意愿来,莫知其意。
“那他在何处?”
苻昃冷睨他:“与你何干?现下既闻你一心撺掇着燕人自生事端,告诉了你南蛮中事,来日岂不还要你来搅合得我们也天翻地覆?”
“苻昃。”付尘靠近两步。
许久未闻有人连名带姓地称唤他,记得上一次听到好似也是碰上面前这人,苻昃乐得稀奇,瞪眼看着对方。
“无论如何,一年前我于困厄时得你相帮几分,我不会对你怎样,”付尘道,“但蛮军于燕乱上总欲插手,因而我可不保证来日不同你等族人再生冲突。”
苻昃平日于族内虽然不干预军务政要,但联系道听途说的前情后果自然也能串联起这青年欲为之事,不屑道:“知道,你不就是白眼狼吗?你这一半燕人一半蛮人的血统倒可都没浪费掉,不做上几分叛族事也就不是你了……”
苻昃心中并非如此想,只是故意冷言看看对面青年反应,发现后者仍是一如往见时冷淡,且又挂上些似有似无的讥讽笑意,他轻哼道:“……好,该问的都快问完了才这么说,你还真是和我上次见你时一般的狡猾。”
“过奖。”付尘心中所想,却是他到底是从何人身上学会的这幽默冷嘲,还是他天生就懂得如何气损旁人。
苻昃眼珠子转了半圈,又道:“你刚刚说的那前半句话,我可记住了。来日再见,我可得看看你是要如何对我这半个恩人的。”
付尘也不愿同这小孩子心性过多计较,却有意道:“贾某自然也不会相违你对我的印象。”
于是半侧了身子,苻昃临行不忘瞪他一眼,大步迈出寺院。
少年年纪轻轻,气场却非同凡俗,难怪这一庭的男女老少见了他都得避让三分。纵然一看便知是外族装束,却也无人敢贸然上去试探其深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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