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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尘右手一撩袍角,单膝跪于精钢轮椅边上,仰首道:“殿下。”
宗政羲自一旁桌屉里取出一物,持于手中,而先又抬目于近处端凝一阵青年脸容——
藏青衣色使得面目沉俊,眉尾至梢处越发细长,若是女子描画此眉则有玲珑妩媚的韵致,若搁在男子身上,便透现一番锋锐傲戾的不逊来。
宗政羲敛眸,将手中物递送出:“这个予你。”
付尘接过,是一张赤铜面具。
“此去经战,尽可放开手脚。”
这面在手中具沉甸甸的,并无过多纹饰。惟有眼眶上方翻起几圈的云状乱纹,黑铜镀银,恍若凶兽怒目,卷起的一圈圈眉心皱褶。
他抬手抚过,心潮暗涌。转瞬一把解下头上半遮的乌巾,将面具戴上,白雪层层,流瀑于后。
“……这是殿下从前于战场上用过的那个?”
“当初那个,贾允使其随棺椁入了墓中。这个,是我着人照着原来样式做的。”
青年低首动作间,方才还想虑着的发旋正好呈在眼前,宗政羲还是败给心上冲动,抬手覆于其上。
青年身子一下子僵住了,没动。
隔着面具,宗政羲看不到他脸上神情。他勾指捋了捋那苍色发丝,沉寂已久的心肠烘热起来,微微倾身凑近几分:“你晓得自己有三个发旋吗?”
付尘就着他拢伸的手向前偏了偏上身,他不敢碰男人的腿,无处可放的双手只得勉强扒在轮椅边上的钢沿,姿势怪异:“……不知。”
他又补道:“哪有人能自己看到自己头顶是什么,即便对旁人,也不会轻易低首示颈给别人。”
须臾,耳畔又传来低沉音色:“发旋有福运顺遂之寓,有三个发旋的人原本罕见,多能于大难险途逢凶化吉。”
付尘笑了笑,应和道:“好。”
“陡径于末终为顺时,”宗政羲施力将他拢近了些,道,“付尘,该到了你赢的时候,你不会输。”
面具下笑容渐落,付尘抿唇又应:“好。”
男人未再出言,二人陷于静默。
付尘直觉他应要主动开口说些什么,真到了事前,才发现自己真是这么笨嘴拙舌的。僵倚着许久,他启口道:“……下次相见,便为覆国倾城之时了。”
“中秋之前,能回来吗?”
付尘低眸,哑声道:“……殿下想要我中秋前回来吗?”
此时距中秋月圆,不至四月之数。
男人将手自其发顶滑至后颈,轻缓挑开因汗液黏着在颈上的缕缕鬈丝:“中秋之前赶回来,我许你一心愿。”
吐息可闻,即便隔着冰凉的面具,也抵不住急剧攀升的温度。
夏日炎炎,手心紧攥着的冷钢上已被挤出一层热汗,付尘颤巍巍地取下面具,湿热的眼瞳对上身侧人:
“……好。”
第87章 第八七回
第八七回 -李代桃僵敌阵生变,移花接木亲族循前
宗政羲原先预备着付尘走后便直奔汾瀛,后来又思及付尘临行前所言,赫胥猃同义军皆在秋暝山庄安置,便欲先赶往交待几事,顺带也正好避开帝京权贵浩荡南迁的风头。
他少有白日现身,自是将一贯逢难不惊的金铎都骇了半日,直跪在门前不敢动作。毕竟付尘一介兵卒身死有的是办法做假,可煜王身份贵重,当初是京城一众眼瞧着入了皇陵的,连贾允都亲验尸身。此时骤然出现,不管其背后有何想法,光是这死而复生的一出就足以教他惊恐难眠了。
“……起来罢。”宗政羲低睨下方人,道。
见金铎仍旧一副置若罔闻的模样,他又道:“此处多有未识我之人,你是生怕别人在此不晓得我是谁?”
金铎身躯震耸,连忙起身,示意身后一众让开了道路,亲自引着其人入了山庄。
“您尽可放心,这山庄里头的人都是从前臣在京中带过来的心腹,没有一个多嘴的人。若无要事,臣平日也都不令他们到别处乱跑……”金铎道,“朝中已经辞官归退的冯儒冯大人和韩怀瑾韩大人都在庄中,您可要先见一面?”
“不必,”宗政羲无意再重见旧人,道,“直接领我至义军处即可,我便不在庄内宿休了。”
金铎仍要劝:“义军尽是在庄外野地临时扎的营,只怕环境差了些。”
宗政羲淡道:“这山庄内环境如此之好,怪不得把金大人你都熏进忘怀乡了。不过几时未见,都已忘了我究竟是从何处来的人。”
“……不敢,自然不会忘。”金铎讪讪应道,这多时未见多的岂是时间,明明是人鬼间道,白日惊魂了。
四处无有闲杂人伴,金铎低声忐忑道:“殿下,您不是介怀我当初在提督殒后为保命辞官退隐罢?”
“人之常情,我怪你作甚,”宗政羲淡淡道,“金铎,你虽然不老实,但比起贾允,要更懂些世故分寸。自己应受的好好收着,不该拿的懂得放手,便已足够。这般年纪,也当无多欲求了。”
“殿下说的是。”金铎喏喏应声。
二人行于一荷塘侧旁的实木搭径,自峦顶降来的山风无别处的暑气,裹着凉爽的松枝林气同荷蕊花心的清浅萦香拂面而来,夏蝉时鸣不显聒噪,广野青绿不扰花香,当真是一片人间极景,妙不可言。
“往右处行。”金铎提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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