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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已坦白,宗政羲也道明实情:“他是我的人。”
老匠工嗤叹一声:“还真是何处不相逢……”
“听闻您当初有意追见绘图之人,现下异处偶逢,老丈有言便可直讲。”宗政羲道。
“当时多少报着些给其使绊子的意思,那年轻人武功不差,气势也凶悍得很,”老匠工道,“不过也的确对这绘图之人报些兴趣,当初给我瞧的那一沓图纸,光是连弩便绘了七样,唯独这意图清晰的很,所规制的尺寸皆是朝着材料性能的极致撑力所设,便也能看出几分外行来。”
宗政羲闻言并不羞窘,道:“请老丈指教。”
老匠工道:“便是我方才所说的,这图纸如同行战预划,而制械过程也就如同战场上对阵,一切瞬息万变的事都可归为材料、时辰、尺寸、气候,一旦有异状,不是直接放弃退兵,而是随机应变,定要把这块材料制成它能尽能使的最大程度上来,这已是极处。”
“在你派人给我送这图样之前,所有来我铺子里定制武械的都是告诉我名称用途,其余的尺寸均为我自己裁夺,像你这样直接给图纸限定的可不多。何况看你这式样,便知为杀人之用,且取巧迫切,硬要拿最少的料杀更多的人不成……”
“您所言有理。”宗政羲道。
老匠工回忆起前事,不禁又摇首笑道:“当初那小娃娃过来跟我说,这设计弩样的人非为杀人害命,而是行天常天道……那气势轩溢,若是换个场面,我还以为是何处的天子神相呐……”
宗政羲神情略动,道:“……老丈岂不知这海涛涡旋之中深浅难测,百兽齐喑,倘有一人以身试胆跃于其中,便是超于众人之外的异类。视象轮转,谁才是那迥异之人?”
“……一般人,你们都是一般的人,”老匠工摇首叹言,“现下也算了罢,既然时局如此,往后这军械之用,也可慢慢商议着磨制。晁二他们三个兄弟连其生父都与我相识,他们现在犯险举义,我也不会独弃他们而弃家保命。”
“往后辛劳老丈,”宗政羲道,“这时专为请老丈过来,实则还有一事相请。”
“直言便是。”
宗政羲沉目道:“……私请您帮忙拓个图样。”
帐外,老匠工身边的小学徒等候许久不见出,急窜着想要进去,又被旁边人拦下。
远远望见行来一人,呼道:“二哥!”
晁二近前,拍拍他脑袋,道:“里头议事,你在此作甚?”
“……我等着师父一会儿出来嘛。”
“三郎,我现在同你说过,你既然跟着过来参事,就不能当作儿戏,”晁二叮咛道,“那胡人个个身如虎狼,你本事不及,届时只会拖旁人的后腿,战场上刀枪无眼,到时候可没人在你身边救你。”
“我知道了,”晁三睃眯着眼睛,一边瞅着他,边撇嘴道,“……你现下可真是变得和大哥一模一样了。”
晁二脸色冷凝,神情一下子紧绷起来,晁三自知失言,连忙伸手搧了自己一嘴巴,求饶道:“我错了我错了……哥你别生气……你来打我罢……”
晁二唇角抿平,僵道:“现在不打你……大哥不在,以后你得听我的话。要是什么时候你又胡闹不听人言,我再好好揍你一顿。”
“是是是,我肯定都听你的。”晁三连声应道。
晁大自小离家至渭南闯荡,除了偶尔团圆佳节归来,晁三没多见过几面,故而每次相聚,于这武人出身的大哥,都有怵惧。而平日在武陵时,他常同晁二相会,后者种地讨钱,他便跟随师父学做些工艺本事。
气氛随夜幕一般冷降,晁三不敢再主动说话,一边看着自家兄长半丝笑纹也无,又觉心痛,便扒上他胳膊,劝声道:“二哥……”
晁二将其半压进怀中,晁三低首环靠上,没窥见他眼中恸色。
“上次你来的匆忙我没赶上,等中秋或是年末,若得了余闲,咱们一起去昙县见见大哥。”
“好。”
黄州城营静立,远望壕沟之外厮战不止。
棕红甲胄溅染鲜血,唐阑举枪挑砍不息,急刀迫剑之间,心中渐泛起犹疑。
“撤兵!”
那边号角声响,燕军初战方歇,正不晓得何意,只见对面相抗的蛮军闻言一同撤退,退兵之速比赤甲一众还要迅疾几分。
陆续返营后,下方小将前来质询。唐阑不作言语,不多时,几个兵士拖抬着几具尸首赶来。
“将军,带来了。”那兵士脸色也有些灰败,满身的血污还未整理干净。
“你们几个倒是上前认认,”唐阑立在那几个小将前侧,冷淡道。
几个将领面面相觑,然后上前蹲身察看。待扒开那蛮兵脑袋,此时甲盔半裂,头发散出,方才晓得不对来。
“这不是蛮人……是、是我们自己人……”
在场兵将恍然大悟,纷纷看向唐阑,道:“他们蛮军出战上何处寻的这些燕人?之前的各城百姓不都组织迁城了吗?难道他们还蠢到去投蛮不成?”
“自然不会是百姓,”唐阑嗤道,“你们方才都交过手,有没有武功底子还看不出来?”
“那就是咱们自己的兵了,”一将道,“莫非……”
唐阑道:“向前燕北诸城被疾战攻下后,他们可是掳掠了不少俘虏,这不就在这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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