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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潜心胸沉寂下来,静了一刻,微微偏首:“……那韩大人呢?”
韩怀瑾应和笑道:“我若再入廷……也便当个普通文吏便是。承蒙需要,确也不愿荒废短才。只那要事重决,还得靠伯庸担待,我是当不起甚么重职了。”
“定都依从你意,”邵潜又看了眼他身边仍是冷峻表情的冯儒,微叹一口,转而道,“该言明的,我自认为都已经说得足够清楚了,思来想去,能够再讲的也没有什么。只是突然想到谢大人生前曾经同我见过的最后一面,那时候他已经把那道被姜华一众是为肉中钉的联名奏章呈表于朝,我想,他那时应当已经隐隐预感到什么,只是尚不确信,也就没有直言。不过他当时同我说过一句话,教我至今记忆犹新。”
邵潜停顿了一下,方缓缓道:“他说,‘吾欲使受吾业者为恶,则恶不可为。使其诸人为善,则吾不为恶,其下场如此……’”
“待我要细问时,大人已然错开了话题。现在想来,依旧不得不拜服于谢大人操行。若是一直看得清明,又不肯深陷泥足,这方是真正的耿忠至臣……如此,可称得上是燕国百年,最后一位良臣罢。说来可笑,这最后一位良臣逆臣,竟同出一家,还是师承之系,真不知谢大人泉下有知,又该是如何的疾首痛心……”
冯儒攥紧了拳头,韩怀瑾以手捂面,泫然欲泣。
第101章 第一〇一回
第一〇一回 -金光寺寻探究竟,兰陵城暗传因果
冬雪降落,于大地上铺就一层新毯。今年的雪,同往年到来的时辰一般无二。
宗政羲一行车驾自帝京起行,日夜兼程,半月之内赶到了燕地东北处。山溪缭绕的金光寺景致依旧,只是所寻之人却隐匿不见。
人已进了寺中,门槛后的小沙弥如实相告,聿明禅师先前回来一趟后,在寺中待了两日便再又离寺修行,没留下只言片语,至今未归。
旁边随行的人低首询问男人的意思。
“那便不急,”宗政羲道,“这两日赶路疲累,暂且在此处歇两日也好。”
小沙弥随后领着他们一行进了寺后厢房。
金光寺虽为皇家庙宇,却惯有收拢流民百姓的旧习。历任禅师仰仗皇家香火,也纷纷扩建寺庙规模,在山间山腰处开辟多所屋室禅居。名义为修行之用,实际多用以客商乞儿暂歇之处,故而这东北一带边城街县,无有不感激得惠于金光寺之善行善举。里面这一众手无缚鸡之力的僧众,现时反倒成了这一带无人敢侵犯的圣者。
厢房毕竟拥挤,堪将要两三人一间,连带着半处一旁的院落才勉强挤进这十多人。
小沙弥领完路便自行告退。
那随从示意身后诸人将门掩好,犹豫朝其道:“殿下,既然人不在,何不暂先返回?……胡军主军都在渭南,北边这块地方免不得动荡。”
“不必,”宗政羲道,“此间佛寺重地,他们还不至于扰到这里。”
见劝询无果,随从只得退下,男人又令道:“这几进厢房不甚宽敞,你们两个,在我这边住。”
这几个跟从的随者并非旁人,皆是之前调去的翊卫军众,入伍多年,自然都熟悉面前人物。而被点到这两个头首,一个是亲卫军中的千夫长,后来被暗中遣至他城,另一个是后来赤甲亲卫中潜逃的叛将,后于携江东军参与汾瀛宫变的魏旭。
多年前宗政羲领军守边攻战时,常有比这恶劣得多的环境,大家挤在一处,也无甚贵贱好恶之别。只如今物是人非,难免各有不自在处。
几人应下,各自出屋牵马整顿,收拾行李。
魏旭在角落拎出了个废弃许久不用的铜炭盆子,两人重新添了黑炭,忙活一周,屋里的寒气方被驱散一些,围坐在炭盆周围,闲说了两句便没了声音。
二人一抬眼,便能看到独坐在窗前静默眺远的男人。
木栏竖封的窗户有些类同刑部监牢的铁窗,只是远要低一些,大一些。初冬绵密的小雪自缝隙中飘散入户,似柳絮,似飞棉,但凝在男人鬓角,就什么都不是,只是一圈苍然无色的白发。
这般场景,不知情者仅是看一眼便觉孤寂到了极处。更何况他们两个熟悉中间波折,又何由不生出悲慨痛心之念?
“……殿下不若过来取取暖?”
魏旭原是试探一问,未曾想宗政羲言落便行,悠悠转着轮椅,停在炉火边。
这一来,他反倒不敢再出声了,看了看一旁的人,同样低眼无语。
“我听说,廖辉是去年在燕北攻战时殁的?”
炭火盆里的火星子一蹿一跳,缭映在男人眼瞳中。
“……是,”魏旭低道,“路途不便,就地埋在黄岭关口了。”
宗政羲缓缓颔首:“当初他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悍将,后来这些年里,操心时久,也敌不过日益增长的年岁。”
魏旭张口欲言,只听得男人又道:“我后来想着他那些日子在军中也是一度孤立无援,想必这死因也值得一推敲。”
“……殿下睿智,”魏旭道,“我离亲卫军时,从前的部众已被替换过半了。您若那时去辨,怕都认不得几个。”
“内有人行叛离事,军队必散。”
“您这话,说的是谁?”
魏旭朝身边那老千夫长挤了下眼睛,后者见状紧抿着唇,撇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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