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9页
闻听此讯,料是方才因桑托之事隐忍不发的其余胡将都按捺不下气恼,接连咒骂起蛮人行径来,一时间怒骂声此起彼伏,愈演愈烈。
达门瞧见这局面难控,知道强硬阻拦众人情绪反倒适得其反,加之自己心中也多有气不过,干脆旁观不理,任凭其嘈乱声充斥着整块营帐。
“够了!”
桑托大喝一声,蓦然站起,将身前桌案连同其上酒水碗瓢一同掀翻在地,叮叮咣咣的声音引得众人纷纷侧目,视线皆聚于其身,也止了骂声。
“现在!就去传信到关外!让那里留守的胡兵都赶过来!”桑托朝中央站着那传信人大声道,“我还不信了!这么多人……偏生还能折在那群燕匪手上!”
底下有人粗着嗓子反诘道:“你不派兵在关外盯看着,一穆藏他们拿着这战果反水怎么办?”
“反水?!他要朝谁反水!”桑托怒道,“若是铁那勒部想上赶着去讨好赫胥猃,老子就把那几座城池白送给他!今后再见就是仇敌!”
“谁说他要反水了,”达门在旁朝他道,“你可别听风就是雨的!穆藏一众没少出力!由不得你这时候又给他加罪名……”
桑托双瞳冷光乍现,又朝座上诸人扫视一圈,见者皆被其神情一骇。
“还有你们!哪个想退守的现在就都回关外找他们铁那勒的人罢!别跟着!”桑托道,“咽不下这口气的、不怕死的都给我在这准备着出兵!这次就是不留后路,看谁耗得过谁!”
桑托神色激动,但这条理反而清晰起来。余众大概都知晓其意,达门想了又想,还是没有开口阻挠,心头到底是窝着火气的,便跟着道:“桑托说的不失为迅速突围之法,大家不若都回去想想罢。”
众人四散出帐,达门侧首看去,桑托面上冷水果有化冰之势,他道:“前些日子我听说,咱们在此烧杀掳掠的几个月,他们蛮人那头可没动作。我看,他们可是有意要看咱们笑话许久了。”
“甚么意思?”
“光我听说到的一点消息里,就有不少燕兵燕民转头去投蛮军的,”达门道,“更别说其他暗中逃窜的人了……苻璇那里军令严格,可是特地要求不杀降军、不掳百姓,他们想走乌特隆的路子笼络燕人呢。”
“不是说燕蛮之间多年征战,相互间仇怨不共戴天?”桑托冷笑,“怎么到了保命的时候又露出这么一副奴才嘴脸。”
“南蛮那些年跟燕国打仗也是就近在燕南扰境,这北方的百姓仗着地远路遥,谁会整日操心甚么国族大恨,平白找无趣?”达门不屑,“燕人不是惯常一副虚伪嘴脸,那甚么国仇至多也就是边关将士常挂嘴边罢了,普通百姓自己日子还没过好,没甚心思惦念这个……”
桑托也面露鄙夷之色:“硬是让这么一群无情无义之人空占着这片土地这么久,真是活该他们亡国亡得快……”
“先别感叹这个了,蛮人既然尚且存了个心思留后路,也是笃定这燕人要杀定是杀不净的,只得拿这招安之法暂时压制,来日也可备个后招……”
“别管他们,”桑托果断道,“事已至此,难道还要教我去给那些燕人尸首一个一个造上坟,还好好祭拜一番?蛮人那种招数我们不屑,若是赫胥猃拿这种法子最后又调教出一批听话的燕人来,那他和原本的宗政皇门又有甚么差别?”
“也罢,”达门心服应声,道,“现在确实需要我等竭力一战,真论甚么燕地的战术,还都是假把式。”
“哼,这北方酷寒天,咱们可比那群衣食娇惯的燕人耐受多了,怎么可能让他们在这时节占了便宜去,简直笑话,”桑托冷笑,“不给他们上些真刀真枪,他们还真以为能拿那些伎俩就杀伏我等。”
“不过前两日对战时瞧他们手上拿的那武器好像不怎么常见,似是某种竹木做的,弟兄们都说那软枝看上去禁不力,可到了拿胡刀砍时还偏偏陷入其中,砍消不断……”
“放屁!”桑托斥道,“拿个新鲜玩意儿就不会打了,那附枝难断就不会照着人砍?空长着蛮力……我看就是前两月也叫他们在这燕城里为非作歹惯了,到了出兵的时候又给我来这不适应的马虎毛病……一会儿我就下令,先把营内掠来的财宝女人再丢城里,断了他们的后路念想!”
达门知道这回桑托是真的恼了。那奸淫盗事他原本也没少搀和,这时候肯断的干净,多少也是过了起先乐在其中那股新鲜劲头,意识到这正事被耽搁住了,方肯悬崖勒马。
“那你就赶快清醒清醒,”达门督促他,“待底下人决议好了,就赶紧动身,不能再拖了。”
“……”
事实上,破多罗桑托此次所轻蔑的所谓新式武器确有差错,不待其出兵检验便已得见分晓。
“……怎么办?”
晁二坐在山丘石上,屁股底下融化的积雪黏糊糊地沾染一大片,冰凉粘腻,且无丝毫热度。
视线所及,是地上一堆四处横倒的、像烂柴一般的毛竹竿子,不知其事的,还以为是滥砍的农夫随地丢弃的枝干。
“这个也不完全怨庞师傅,”晁二仍欲辩解为先,“当初制这‘狼筅’之时,是在黔川一片温湿之所,用的也是当地毛竹。庞师傅在渭南待得时间久了,难免忘记考虑北方的气候条件……谁也未曾想它们竟会天气干燥便枯败成这样……原本还想着既已成死物,那无论如何都不该再有甚么变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