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晁二眼神炙热,看了他许久,直至青年又起了不自在,方道:“……你说谎。”
付尘哑言。
“你想活着……你想和我们一起活着对不对?”晁二口齿一下伶俐起来,“你没有亲信,我现在是你弟弟,等回去之后三郎也是你弟弟。还有跟在我身边的兄弟们,他们也都把你当做自己人。你说从前有人骗你害你,今后都不会再有了,有危险我可以挡在你面前——”
“二郎,”付尘截断他,晁二最惧怕的就是他这种温柔而悲戚的眼神,他受不得,“你不明白,我不需要你来为我挡刀。你说的没错,我有时……也会想着若是能够活下来,就可以看着许多事情开始慢慢变好、开花结果。但这种想法不过是我一时的懦弱,许多犯下的错如果轻易抹消,也就丧失了原本的平衡,总要有人去承担最后的结果,也得为自己的盲目轻信负责……”
“都是屁话!”晁二也打断他,瞠目吼道,“你说那些我都听不懂!我只不明白为甚么别人能活,偏偏你活不得?!”
青年吐息颤了颤,自觉失态,背过身去。
晁二踉跄着跳下床,动静颇大,付尘连忙又回身扶住他,斥道:“……胡闹甚么?!”
晁二就势攀上他肩颈,压在他胸前,方才起身时又牵扯到了断裂的踝骨淤血,痛意令其额头一股股地向外冒汗,可手上劲力半点不松。
付尘想将其往回拉,可怀中人岿然不动,他感到胸前襟领湿润一片,只不知是汗是泪。一时停下了动作。
“……不是我想活……就能活得成的,”付尘微微仰首,眸心震颤,只看到晃动不止的帏外蛛网,“是我不愿意饶恕自己……我不敢再贪求……”
“……你一句话的事儿,”晁二哑声道,“我给你想办法……”
付尘无力弯唇:“连精通毒蛊的蛮人都治不了的东西,你能想甚么法子……”
“燕地这么大,还找不到一个能治病的……我不信……”晁二仓皇道,“只要你不想死,谁能叫你死了……”
付尘拍了拍他脊背,道:“松手……你先坐下,腿脚不想要了是不是?路都走不成拿甚么求医问药?”
“……你愿意?”
“先坐好了。”付尘将晁二扒开,推到床沿安坐。看见晁二满脸鼻涕汗泪,混杂一起,知道自己现下定也腌臜得很,没甚么可指摘的。
晁二擤了擤鼻子,低眼道:“……刚刚外面有人过来了,现在还在,你去看看是谁在偷听。”
付尘闻言一惊,连忙起身出门察看,果见院内候站着一女子,趋步近前。
女子见其忽然从屋内现身,同样闪露一丝讶异神情。
“娜仁姑娘,”付尘清了清嗓子,依旧哑砺,“……不知有何要事前来?”
“你……”娜仁迟疑看着他,衣衫不整,前襟半露,隐约已得看见延至胸膛的一道衣缝绽开,脸颊也湿漉漉的,面色泛红,鬈丝还黏在眼角上,有几分道不明的……旖旎?
女子脸色一红,付尘顺着其目光,蓦然意识到什么,连忙背过身去整理前襟,道:“失仪了……绝非有意冒犯。”
娜仁咳了一声,道:“无事,我也该向你道歉。刚刚是我听见屋里有人争执,一时愣在此处,忘了叩门,并非有意偷听墙角。”
边说着,也忍不住朝青年暗瞟,平素见这人冷然,竟也有这与人争执得面红脖子粗的时候么?
付尘略整了仪表,转过身来,问道:“姑娘专程来此可是有甚么急事?”
“是公主命我前来的,”娜仁正色道,“夜间是我们胡地传统的篝火晚庆,今天白日里猎得的野物都是要分炙烤食的。公主的意思是,你们今天替我们王部出了力,公平起见,也为了酬劳言谢,自然得邀请你过来参与。”
“……好,贾某必按时到场。”
“申时即始,地方还是在岐山脚的猎场。你现在收拾收拾就可以过去了,”娜仁笑道,“每到这时我们所有胡地所有的姑娘都在,你头回参与,不晓得其中热闹,这次可是能一饱眼福了。”
付尘淡淡地随之扯了扯唇角,道:“多谢公主恩典。”
娜仁觉其兴致不高,想起他刚刚与人争执过,便不再多言,出声告辞。
付尘将其送走,返身回到了屋内。
晁二还维持着和他出屋前一模一样的姿态,在床边怔愣不动,听见他开门动静,才迟钝抬首。
付尘取了帕子上前,将其面上涕泪汗渍碾拭干净。
晁二一双眼睛清凌凌地透出来,眼角仍然挂着些许草莽稚气。但专注看来时,还是有不容忽视的力度和热量。
“累了一日,你躺下好好休息,”付尘温声道,“方才娜仁的话你听到了罢,我这会儿不吵扰你了,睡会儿?”
似是刚刚哭吼痛恼各种情绪疲惫了心神,晁二一句话未讲,安静躺回床上,只是视线犹然定在青年身上。
付尘就着屋内镜子打理好衣装,将散乱的苍发撩垂身后,侧首朝晁二示意:“走了?”
晁二躺在床上,看着他不动。
“回来给你带烤肉吃。”
付尘意欲让他好好冷静一番,也不追逼其言,跨步走向门外。
“……大哥。”
屋内哑声传呼,付尘停步转身:“……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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