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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尘察觉生异,同样凝起面容:“是,我相信公主。”
“好,”赫胥暚顺手打开那匣子,抚着那玉珏低声道,“……我不会让别人知晓的。”
付尘皱眉:“公主是何意?”
“这玉是从何处得来的?”
“从前燕国赤甲军中的提督兵务总兵官贾允,是我生父,”付尘低眼,坦白道,“这是他死后,我在他军帐中翻出的。”
“……允……”赫胥暚咂摸着这字眼,暗自握紧了玉珏边缘,“那你可知,你生父出身为何?”
青年眉心拧起,有纠结有为难,赫胥暚以为他不愿告知,只耐心等着他。
“……我二十一岁那年,才见到他,我并不了解他过去多少,”付尘不敢抬眼,“只听他说过,似乎从前过得不好……”
……
“从前在王府中时,陛下曾问我为何对诸事不曾在意,那时身份低微,所受讥嘲诽谤却不曾比现在少,”苍鬓男子凝望水波,道,“我当时说,因为曾经在意过,因而也吃到了苦果……后来在山野之中,方才知晓天地之大,人为其中一微粟,又何谈计较。”
“提督也在山野中生活过?”
“是……幼时顽劣被家人驱赶,在外流浪过一段时间,由此方晓世间之难……故而后来种种一切,也再不知难了……”
……
“贾晟、贾晟!”
女子唤声在耳边盘旋,青年骤然惊醒,抬眼惊惶地看着她,呼吸局促。
“……你怎么了?”赫胥暚瞧着他满额的细汗,似是被甚么困魇住了一般,乍然想起当初察萨对她说面前青年的癫痴病症,心中沉了沉。
“……公主。”涣散的瞳孔回拢在一处,付尘识出面前之人。
心肠蓦地揪痛,赫胥暚忍不住,拈着袖子给他擦了擦汗:“……对不起,或许是我不该问。”
付尘呆坐在原位,任凭女子动作,纹丝不动,许久方机械着口吻道:“……他幼时似因顽劣受家人驱逐,而后流浪山间一段时日……再后来到王府成了宦侍,于皇帝登基后随煜王领兵于外,兼领军权……”
赫胥暚仔细聆听,在记忆中划对着人迹,也有些隐隐激动,追问道:“那你可知他那时有多少年岁?”
青年闻言摇了摇头,晃得停不下来,直到女子又伸手上前制止方才得休。
“听着,贾晟,”赫胥暚对他道,“你那生父……许是我胡族人氏。”
殿内闷然没有冬风漏进,赫胥暚照常在屋中燃起炉火,暖了一室空气。
沉默许久,付尘额上汗落,他抬眼看她,神智已然归位,却于她口中言语惊疑不定:“……此话怎讲?”
赫胥暚拿起那玉,示于其面前:“我先前说过,我们胡羌人不用这等玉质器件。但自燕胡间礼赠往来频繁后,偶然也可在胡地见得这种玉饰。只是和我手上的不同,那种玉是燕地产的,镂刻纹路多为花鸟鱼虫之类的东西,而我手上这个,是狼纹。并且我知道这是谁的,也曾见过它的另一半。”
付尘抬眼。
“数十年前,南蛮骚扰燕境,兴起动荡。燕国兵力虚弱,皇帝求请胡羌相援,一解患难。而在战事息平之后,皇帝敕封了宫内一女子为公主来我燕地和亲,表明友好之意。后来那燕国的宫女,便当了我祖父的第三位续弦夫人……而后育有两子,亲制了两块燕玉以作祈福之用。”
“荒谬……”付尘低声喃语,仍是不肯置信有这种巧合,“未免太过荒谬……在他帐内寻得…也不见得就是他的东西。”
赫胥暚盯着他,道:“我自幼听得四叔传言,知晓他名讳——便是‘狁’。”
“……不,”纠结在名姓字别上的错误,付尘已不再想去深证了,“这‘允’字是旁人给他起的,不是他心愿。一个名字,做不得甚么数……公主莫要草率对这等事下定论。”
“那我问你,我胡部族兽獦狚只对族内人容情,你两次与其遭逢,头一回在笼中侥幸逃脱,第二回 晁二受伤,你完好无损,此事怎解?”赫胥暚逼问,“你难道要说是你本事高强,连胡族上下尽皆敬畏的族兽都不放在眼里,还是说獦狚偶发善心,同你结了缘分,不愿伤你?”
付尘细理着思绪,哑声反问:“公主所说那位‘四叔’,可见过他面?”
“没有,”赫胥暚道,“和你所说吻合。他自幼离家,我那时尚未出生,怎会见过他?不过他的事,倒是听父王在私下念起过……他同父王一母同胞,性格却是迥然不同。听说四叔自幼聪颖非常人,是当时族内少有熟习燕文蛮语之人,只是身体孱弱,上不得马,行不得猎,所以饱受欺凌轻视,后来便因此负气离家。”
这些旧事于付尘听来只觉陌生非常,只似一异路者的故事,遥远而不真切。
“可吾父在我眼里,同你所讲的,完全是两个人,”付尘零碎追忆道,“他上的了战场,提得起长刀,从不在意旁人非议言语,更不会负气使性子……”
赫胥暚却看出他神情的些许异常:“贾晟,你明白告诉我,你当真不信么?”
付尘沉默须臾,转而低声道:“……我不知道……公主可还能忆起旁的细节?”
“他当时因整日卧于床上览卷读书,被祖父和亲族厌恶,胡部一贯以武力称胜,都没想到有这等人物出现。后来祖父迁罪于那前来和亲的宫女,那女人似也由此不喜他……父王说他幼时顽皮,同样跟着其他孩众欺负嘲笑于他,乃至四叔后来出走再未回归,父王对此……抱憾至今,”赫胥暚细道,“许是燕蛮跨族通婚多生异状,父王长于武力,四叔他卓于记诵,据传有过目不忘之能,可惜在胡地没有他施才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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