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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骤然低下几分:“况且若是在此真出了什么差错,来日平定之后,也有人拿此做文章,你想要揭明身份,也是不利呐……”
“所以就因为害怕失败,而畏手畏脚?”付尘扯了下唇,抬手拍了拍着羌族青年的肩膀,“不,他的意思是,他相信我不会输。”
“那你呢?”布瓦皱眉盯着他,“你也有这个把握么?”
付尘神情依旧冷淡得辨不出喜忧,躬腰在柜中抽出那副铜面,抻指擦了擦:“为何没有?”
布瓦自知在这问题上询不出结果,也劝不起青年决定,自顾自地在边上暗叹,瞥见他手中动作时,又道:“……现在也不是同燕人打仗,你还配面具呐?”
“有用。”付尘伸手戴上。
布瓦本欲在旁坐下,忽然觉出不对来,转换了动作,抬手自青年后心袭去。
付尘稍一侧身,反手迅疾拽住布瓦伸来的臂膀,微微凝眸:
“你要做甚么?”
布瓦眼神晃了晃,颤动着嘴唇道:“你……你是……是不是…看不见……”
透过那赤铜兽目的张扬纹路,他对上一双意外宁静与黯淡的双眸。
面具的眉头拧了拧,付尘低声:“……很明显?”
布瓦瞳孔大张,抓着他胳膊:“你真的……”
付尘松开他,低眼道:“尚还没到完全看不见的程度,灯光亮的白日间,还是能漏出些许光线的。”
你个瞎子都敢领兵上战场!
布瓦愤恨地在心中骂了一句,此时却也不敢公然说出来了,他近步上前,朝其道:“当初暚公主嘱托我同你一齐过来,说是令我在狼主面前帮衬着禀报实情的,你这时候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你……去拼命?若真有甚么差错,怎么办?从前你到胡羌的时候说你没亲没旧的,玩命拼死也就罢了,你这时候难道还能不顾一切么?”
“那你让我如何,在床上吃喝等死?”低哑声音冷淡下去,付尘对着布瓦的位置,道,“赫胥布瓦,论亲缘,我身体里淌的也是和你一样的胡羌王部血脉。你难道要我就此颓败下去,再也不顾正务?还是干脆灰心言弃,部族争乱,从此置之不理,纵是来日也空享着王部的名号?”
面具上的兽像都仿佛因声而活动起来,布瓦被他的逼问吓退了言语,嗫嚅道:“……那你也不该……”
“你以为我是自不量力,”付尘侧转视线到一边,“可你不知,自从我知晓命数仅有七年之时,我就已经开始摒弃五感六觉,专练肢体直觉上的敏锐度。而从感到目力衰竭起始,我日夜作训,从不睁眼。”
“他们总称我身速之快,世所罕见,”他翘唇冷笑,“却不知,那是因我在近身相搏时从不用眼,而用气、用心……可这些,你能明白我是为了甚么吗?”
布瓦沉默了,许久后道:“可这些,你不会告诉所有人。一旦你出了甚么差错,那个后果,可能会成为旁人构陷你的因由。假若到了要你揭晓身份之时,你又该如何……”
付尘抬臂,打断其言语:“这些不必你操心,倘若我没有这个本事,也不配再拿着这个身份重回胡地、重入王族。”
说罢,背转回身,掀帘而出。
初春的空气仍挟冷意,在边地的烟尘之中丧失了文人笔中的柔婉。
帐外野训场上,已有胡骑列队而立,乌压压的一片,深云聚拢。
“报!精骑一百!列队完毕!”
付尘翻身上马,赤铜光角随动作一闪,黑甲青衣衬着华彩斑斓。
“散阵成组,随我奔山!”
队形繁复而转,迅速由整齐的列队变成零散的小团块,一同跟随最前面的人向营侧扎地迈进。
阳光倾降,映在众胡骑黝黑的甲胄之上,原本阴惨惨的色泽乍然提亮,反成了骇然不可抵挡的闯当之势。
奔蹄马嘶声阵阵,浩然远去。
布瓦从营帐帘隙中挤将出来,窥见了这一幕胡骑远走的情景,仰羡之中又多了些别种情绪。他拉过旁边一个年纪稍长的饲马人,询问道:“……他们去打仗突袭怎么就带了一百人?难道不知道蛮人上次战败后还派的有后备军么?”
“贾晟没打算带着人深入他们扎营的地方,”那胡人道,“这回应该只是去鼓捣些小动作罢。”
“……嗯?”
布瓦再回首去看时,人烟已不见。
“这边是风口。”
春风摇荡。付尘在坡上站起身,朝身边人说道,转手又向身后潜藏在林中的胡骑打了个手势。余众会意,悄悄开始动作起来。
旁边领队的一胡人颔首道:“那咱们就顺着这条线向下埋扑,风一来,火势起,蛮人他们必定坐不住。”
付尘垂眸在心中回忆起此处的山川形势,斜向右上方向指了指,低问:“那个方位,跨林直抵,是不是能到他们蛮军的粮草后备营?”
旁边胡人恍然:“哎!对呐!还真是……可引火这事能烧及那么远么……”
付尘轻哼:“有了方向就没有不能为之事……再叫两个兄弟随我过来,那边说不准能碰上蛮人,不能大意。”
“是。”
付尘面上胸有成竹,但在心中仍旧忍不住反复地演算这个方位。春风干燥,此处有密林纵成风口,是引燃的好地方。但再往西北就是他们自己在黔南的粮仓驻地,此时赫胥猃在朝中正受政商奸人各处谋算,必定不能抽开身来解决他们这里的祸乱,倘若因贪心事情不成反烧了自家粮草,最后只会给所有驻军胡人抹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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