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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叔,你信我么?”
这青年就这么支棱着眼眉乌瞳望过来,倘若并非业已确认其目力衰竭,赫胥猃几乎看不出他有甚么不同寻常之处。至多是脸上血污脏了些,至多是身形气质冷冽了些。这样的人,却是命有劫难,便说是遭了天妒,他又有甚么足够令上天嫉妒的呢?
赫胥猃起身近前,付尘本就高挑,因其较一般胡人瘦削不少方显得疲弱,可若真的战场相遇,照样是威势骇人的青年将军。
他揽过青年肩膀,拍了拍:“……信,去做罢。”
便是不信,他也允了。
从营帐中出来时,已濒近黎明破晓。
“怎么在这里,”付尘抬头看了看天,留意到帐边斜倚的人,道,“不是叫你先回去休息?”
“等你出来。”晁二跟上他的步子。
二人回帐,付尘知晓他还索要一个解释,便将自己从前身世见闻大略说出,见其沉默,又补充道:“……我当初没骗你们,我娘亲的确在昙县寄居多年,只是起先……不知她是如何同我爹相识。”
晁二费了多时理清头绪,方道:“……所以你之后就要跟着乌特隆部了?”
“既欲相认,这也便是亲族内的本分事了。”
付尘坐在床沿,方才在赫胥猃面前强撑出的精神松懈至殆尽,惟有深彻难解的疲乏无力,和战时零碎擦伤的躯壳,急欲推着他从这桎梏中逃出,可他明明还有所留恋呐……
“……二郎,”他以手掩面,勾起脊背,将脑袋深深埋进膝里,“我累了……我不该累的。”
晁二缓缓凑近,蹲跪在床沿边,凝神在他脊背上隆起的一条细长骨弧,像军械上尖细的棱刺,轻声道:“大哥,你不愿在这儿理这些腌臜事儿,我就带你走,咱们有人有地,何愁没有清闲日子。”
“……你愿意,你手底下的兄弟还未必和你一般想法。”
“那就不管他们,”晁二道,“我单独带着大哥走。”
青年迟钝抬首,晁二发觉他眼底绺绺纠缠的红血丝几乎要像蛛网一样包罗半颗眼球,骇人又让人心疼。自己不知几日未休息了,还有功夫叮嘱他,原来这人还有嘴上一套、手下一套的毛病。
“大哥再睡会儿罢,通宵熬到明日身体可吃不消,”晁二细声道,“我在这儿守着,没人打扰你。”
困意袭来,今日耗神过度,付尘也禁不住疲乏,依言睡下了。
晁二在床沿看了他许久。即便是睡着了,这人也不肯安安生生地仰躺面上,蜷着身子,好似隐匿欲扑的伏兽。两只拳头应该是习惯了攥起,这时候还拢着十指。他忍了忍,没上前给他扒开。
晁二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眼时,将这人身形在脑中狠狠熔刻了一遍,方出了帐。
“……哎,你们两个,起这么早?”他唤住路过两个兵卒,正好是他手下人。
“营里药腥气太重,睡不着,我们出来透透气。”一人答道。
“正好,给你们派个活儿,”晁二令道,“过来看住这个帐子,别让旁人过来打扰,若是四周恰有喧闹生事的,也都给撵到别处去……”
那二人无奈应下,又疑道:“里头是谁呀?”
“我大哥。”晁二面无表情道。
那二人了然,留意到他神情上的冰冷严肃,叹了口气,不再多问。
晁二安顿好此处,便照原途而返,又来到中军、赫胥猃所居处。
布瓦瞧见他来,虽有疑问,还是将其引见入内。
赫胥猃本也换了便衣准备歇息,但见他专程过来,也不免惊疑,道:“单独过来,是有何要务?”
晁二拱手道:“有一事,欲请狼主允准。”
“你先说来。”
“起初,我等一众无名燕匪得以借助狼主手下胡骑复仇建功时,便是由贾晟从中牵线作保。而今能统制受训,领得军饷,也都是仰仗狼主仁心。昨夜我大哥已将他身世牵连告知于我,所以晁二斗胆,再请一恩典。”
赫胥猃大致晓得几分话意:“你想要今后带着人马统归到我侄儿手中?”
“……请狼主答允。”
晁二听得上方一声意味不明的笑声,面色一僵,维持着姿势一动不动。
“莫用你亲自来说,这整个獦狚铁骑,我都是打算交付给他的,”赫胥猃眯了眯眼,并不含喜,“你也不用想着单独分兵出去,仍旧在骑军中听其指任便可。”
晁二应道:“是,多谢狼主。”
“……他的状况你应当也知晓,”赫胥猃道,“若是来日……你也不得任意去留。”
“明白。”
第120章 第一二〇回
第一二〇回 -如虎傅翼旧交重会,草蛇灰线迷笺又临
沙立虎一众率南蛮主军攻伐黔南粮库,不料此处胡军早有防备,围攻而上,蛮军接连受挫,败逃至南部边境,暂驻军营。一方面私与逻些联系兵粮,另一方面向苻璇禀明状况,听任指挥。
他们手下残余兵力未至万数,一举一动皆在胡军掌握之下。
蛮人而今已现强弩之末势,赫胥猃则更有心趁此机遇直捣黄龙,将蛮地收入囊中。
付尘听毕其规划,却是沉默拧眉,心生叛意。且不言苻璇尚未使出后招,就此时情状便急欲吞并南蛮,多少有操之过急之嫌。
“三叔,”他斟酌道,“晟以为,若是现下急于深入蛮地,恐怕路多艰险。且不说那里气候、地形皆迥异于胡燕旧地,光是当地古怪的野植毒兽都是此先未见,南蛮巫术神蛊之术奇多,保不齐其中有何暗术迷招,若是一人前去探迹还可行,若是人多了,必定防不胜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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