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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依旧埋首不语,宗政羲无奈,放轻了声道:“……他身降龙运,不会有事的。”
付尘低道:“我虽同他不算亲近,也知他对我有猜忌防备之心,但他却是这世上仅存的亲眷长辈。只要看着他好好的,我心中歉疚,便得淡一些……何况当初最难时,也是他答允收留,才让我在胡羌勉强存活迄今……可我现在,却甚么都替他做不了,连他的消息都探知不得……”
“你好好地把身体养着,便已是最大的安慰,”宗政羲语气微冷,“得亏你未随晁耀宗前去缁水,在营里当着我的面都敢舍命犯险。若是任你跑到江北远处,谁知你又能把自己糟践成甚么样子……”
“我拼命,是想替你解忧……”
“赤乌义从中七名领将,个个入伍资历远长于你,何时硬要你去参领?”
“就当是……我送你的、聘礼,”付尘低低道,“在我……之前,把你要的,送给你。”
“我想要甚么,我自己会去取,”宗政羲冷道,“你好好顾着自己,就够了……整日脑中胡想甚么呢。”
“……我觉得不真实。生怕醒来后,发现还在无名山里,这一切,都只是我又做的一场噩梦,”付尘顿了顿,又补道,“……也可能是美梦。”
宗政羲环紧他窄腰,不知要再如何才能给他真切感。
疼也疼过,伤也伤过。哪有梦境能荒诞至此?
若能转醒,当初那么多别伤暗恨时便该醒了,又在等待甚么呢。
“……因为我?”宗政羲思虑片刻,温声问道。
付尘点了下头,尖锐的下巴扎在他肩膀上。想出声说点甚么,临出口时又咽下,开不了口。
“你这样,只会叫我误解,是我做错了甚么事,让你于我定不下心。”
“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付尘坦诚道,“倘让我破阵行战,我不会有旁念,可若令我定下心来思索自己的事……很多东西,放不下。”
宗政羲将怀中人撑起,转露出一抹淡笑来:“你说这么多,该不会还是想方设法让我给你启开这铁锁罢?”
“……可以么?”付尘也跟着笑,盯着他。
“没得商量,”宗政羲强硬道,“你想做甚么告诉我。回程之前,先给我在身上养几斤肉再说。”
付尘浅笑着低首,不再言语。
帐中归静,忽听得外间又有朦胧人声,似是有人在帐外吵闹争喧,两人都留意到了。
宗政羲凑近他耳畔低语:“……过会儿我给你煎药去,这些日子安分点,知道么?”
“知道,我听你的还不成……你还给我别的选择么。”
“还有一句话,”男人轻轻贴了贴他左颊疤印,低沉道,“我是你的人,对你做甚么,是我心愿。不是在和你讲生意,少些心思放在讨还事上。”
“……好。”
付尘垂首听着轮轨声远去,转身扑在榻上,拿被子埋住头颈。
“吵闹甚么?”
宗政羲转椅自后帐出来,看着主桌前侧一众喧声的领将。
众人见其出来,转又止了声,一人迟疑上前道:“将军,今日到汾瀛及其后诸城的斥候探查来报,蛮军那儿有些异动。”
“说清楚。”
“那蛮军又拿旧日的燕兵翊卫和城内的百姓做挡箭牌,令其暂先组队围拢在诸城之外,然后才是他们自己的军队。层层防守,看来是察觉出我们要继续攻城了。”一将愤慨道。
宗政羲冷笑:“苻璇还敢用这种下作招数……不过,这也说明他经过近来几役,是真的没底了,才要拼死撕下假面,来个鱼死网破。”
“……可我们该如何应对?总不能真的就要顺着他的意,进退不得。”
“要不等苻昃那边,看看是否有何转机?”
“暂且不动,”宗政羲冷道,“咱们这里按兵不动,他们那边只会比我们更着急……至于拿百姓作俘虏之事,着人细盯着,看看他们接下来如何做。”
一将小心揣测道:“倘若……他们见我们不动,便急着拿城内百姓开刀呢?”
反正已经不再顾忌着以后,何必还要像从前一般假意讨好?
众人心中皆是一悬,宗政羲面色阴沉,显然亦排除不了这种最坏的假设。
而事实往往不如人意,专朝人最忧心之处发展。
仅在几日之后,便已传来蛮人坑杀旧燕百姓的消息。
他们显然也不打算瞒着消息,特地挑着汾瀛数里外的边郊挖掘坟坑,距离赤乌营的位置极近,挑衅之意不言而喻。
想当初,胡族的呼兰部众坑杀靖州百姓时,蛮军还有意讨好燕人,严整军纪,作出个和野蛮的胡人全然不同的伪善样子,收拢了不少燕地的降军。这时候直接撕破脸皮,倒也痛快直爽,一雪这燕蛮间的百年宿仇恩怨。纵然不知之后战果胜负,也算一时快意。
宗政羲当机立断,不再等待,在营中做好部署,挥令往进。先是派兵前扎营地,挖壕涉沟。同时分军围拢汾瀛两面城门,封堵河道渡口,直指宫禁。
一时间,汾瀛之外列营百数。
宗政羲登临云车,于十余丈高处远眺,瞰临城中观战。
只见这旧日水秀山青之城,而今旗帜蔽野,埃尘滚滚连天,钲鼓之声百里之内皆可闻得,偶有爆炸声盈响天际,火光缭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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