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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知道其言嫌恶,也得看看他们脑中到底腐旧在何处,”宗政羲冷嗤,“毕竟燕国已然重蹈覆辙,我还想知道,究竟之后能再摔几回?”
“朝廷中著得此种书、读过此种书的大有人在,不可能没有人发现其中机窍……说穿了,还是自欺欺人罢了,”付尘不屑,“可惜天下愚者为多,帝王百官,又生怕百姓还不够愚钝,再拿言语蛊惑……若非亲临血海沙场,又怎能观得实相?”
宗政羲不置可否,单手敲了敲太阳穴,目色冷寒:“可这知道真相实情的代价便是命悬一线,日日行于刀刃之上……我们,又有甚么说服力令众人观得实相?”
付尘侧转回身,握上他手:“其实,倒也不需把实情告诸众人,不能行,也没必要。只要不有意愚弄瞒骗,令天下百姓安生太平地过寻常日子,不也就是了么?”
“话是如此,”宗政羲缓缓闭眼,顺势扣合进青年指缝,略倦道,“只要一日令这些朽腐之人掌得话语权,就不会有安生的时候……重蹈覆辙,才是常事。”
付尘手心用力,冷哼道:“哼,哪日给我激恼了,我见一个杀一个,反正……”
他假意微咳一声,不再说话。
宗政羲孤桀一勾唇角:“跟他们动武,显得是恃强凌弱,以大欺小……一群弱不禁风偏又只顾享乐不肯吃苦的,就让他们在那胆战心惊的日子里头窝居罢了。”
付尘挑眉:“你这是……妥协了?”
“不是妥协,”宗政羲睁眼,深目幽冷,“是等着他们作茧自缚。”
付尘并不以为意,但也不觉得有何可争辩的,冷然摇了摇头,也不再出声。
沉默僵持许久,付尘也没想到随意一问竟又引得这些烦心事,心起懊恼。接着起身自他手中抽出那书卷,丢在地上,旋身转又跨攀在其精钢轮椅上,猛然一下动静,引来接连吱纽的脆响。
宗政羲习惯性撑了他一把,方才阴郁还未散去,抬眼微斥:“又闹甚么。”
付尘眯眼笑笑:“看这种垃圾岂不影响心情……我想起进屋时你不是问了我一句在笑甚么吗?……我来告诉你。”
宗政羲挑眉,只见青年附耳于侧,然后低语了一句。
“……放肆。”
这表情反应都平淡若常,难免令付尘微有失望。
“我又不是头一回放肆,”他挑衅道,“……你也不敢把我怎么样罢?”
宗政羲轻哼一声,把丢在地上的书拾起,撂在桌上。
付尘知晓,他这就是默认了。胸中仍有暖意肆流,像极了童年时偷食糖葫芦那股子道不明的滋味儿,酸酸甜甜,还有隐秘的庆幸和迫急。
“……我再伺候你一回,当作赔罪,好不好?”
闻言,宗政羲移转视线到青年暖烛下温俊面容,手上动作却是不轻。照着他额头错指就是一弹,真用上几分力道,付尘脑门上霎时见了个红印子:“连夜赶到这里,你这小崽子还真是不嫌累,早点歇着去。”
付尘略有讪讪,转道:“……你也不问问蛮兵撤退后诸城状况如何?”
“你不是一直操心着?”宗政羲道,“你既想管,我当然乐得清闲……反正依你脾性,真碰上疑难困境也不会想到过来求助于我。你把我消息都断了,我还能如何掺和外面的事。”
“……我想让你休息,你怎么不听我的?”付尘听出他些许真心不悦来,语急道。
“我现在也想让你休息,你听我的了么?”
付尘泄气,无奈地低首埋其肩前。
二人各自都生了些奈何不得对方半步的无力。
道不同,不与谋。可在两人心中,从前一直所行一条归路,即便偶有分歧,也无碍大局共心。
付尘拧眉赌气,而又嗫嚅道:“你若是个女人……”
腰际吃痛,他下意识弓起背,仍是硬撑着接续言道:“……善解人意、知事听话的女子众多,我何苦——”
乌袖一挥,那盏微弱可怜的灯烛骤然熄灭。
付尘鼻端充盈着热气,黑暗中,青年闭眼前划过一丝得逞的狡黠。
这男人讨好不得,非要刺激,甚么毛病……
付尘好不容易得了间隙平息,摁下宗政羲小臂,朝他吹了口气:“……说好的我伺候你,你别动,我动。”
宗政羲双手空闲,给他披了外衫,果触了一层冷汗。
“窗户没关紧……”他低叹道。
“正好……你转椅过去,赏赏夜景。”
“又胡闹。”
半窗上留下了一道扭细的剪影。
“……我方才是故意那么说的,你可别介意。”
“听出来了……不过,你真的希望我不介意?”
“……算了,”付尘低笑一声,“你还是介意着罢……不过,今后在正事上你也别管着我,我也不管你,就像你说的,各自为安,行不?”
“你不触我底线,我当然不会多管。”
“……你的底线是甚么?”
“你这条命,你这个人。”
付尘心尖一颤,动作僵滞:“甚么意思?”
“不为损毁心力之事,不做委曲求全之人。”
“……我、我答应你。”
一通汗水自青年额角毛孔划过,沿途滑过左颊上那条趴伏的蜿蜒蜈蚣,正好坠至男人挑开的上唇唇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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