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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云景达到了目的,摇头道:“沈辞,你何必每次都要撞得头破血流才肯服软?”他抬起沈辞的下巴,“既然你觉得自己忠君爱国,我可以不杀你,但你以下犯上,无令而动是真,罚你鞭一百,杖一百,再绑于校场上示众三日,你认吗?”
沈辞的神情已麻木:“五少爷随意。”
“五少爷饶你一命,不会谢恩吗?”杜峋一脚踹在沈辞肋骨上,趁沈辞痛得弓下身,他又踩着沈辞的脑袋砸在地上,“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
额头被这重重一磕青红一片,口鼻压迫得难受,沈辞挣了两下无果后,闭了闭眼,正想遂了杜峋的意,门外一阵喧哗,帘子呼啦掀开,一个人闯进来,高声道:“朕替沈辞谢裴千户大恩。”
亲兵们下意识想抽刀,一行锦衣卫已把绣春刀架在了他们脖子上。
谢如琢大红的袍裾从沈辞眼前飞快掠过,径直走向帐中主位,施施然坐下,嘴角挂着和煦的笑,那笑意却没到眼底,看着裴云景道:“裴家已经反了吗?若没有,见到朕不该行礼吗?”
裴元恺还态度不明,裴云景不敢擅作主张,他捏紧了拳头,骨节轻响,领着帐中人跪下叩拜天子。
“溪山和宛阳的兵马已经动了。”谢如琢让裴云景起了身,继续笑道,“明日裴总兵那边应该也有消息了。”
裴家在北境势力最大,但溪山和宛阳真的动兵便是两头夹攻,裴家捞不着任何好处,裴云景已能猜到父亲的选择,脸上更是阴云密布,一张脸更显苍白。
谢如琢看了眼一身狼狈的沈辞,道:“沈辞虽是你的亲兵,但也在军中有官职,裴千户动私刑不好吧?”
“他以下犯上,臣教训下属而已。”裴云景轻蔑一笑,“陛下连这个都要管?”
诚如孙秉德所言,他们还要仰仗裴家,谢如琢只能把笑意摆得更假:“好,这个朕不管,但沈辞这般做是为了朕,情有可原,裴千户是不是罚太重了?”
裴云景道:“臣已经网开一面了,臣统领南谷卫所军,沈辞当着所有人的面绑了臣,若臣轻拿轻放,以后岂不是谁都敢犯上作乱?”
谢如琢不慌不乱,话头一转:“朕听说裴总兵从未带裴千户去过战场?”见裴云景果然沉了脸,他又道,“朕还听说裴千户有个弟弟已经是微山卫指挥佥事了?”
裴家不缺他裴云景一个儿子,大虞最有名望的将门也不会让一个病秧子接触权力中心,谢如琢这是往裴云景心口戳刀子。
“不过朕能安稳地进了南谷,会记着裴千户的恩情。”谢如琢又笑道,“等朕到了乐州,很快就会出兵南下收复失地,朕让你带一次兵怎么样?只要你能打赢,朕也让你做指挥佥事。”
沈辞很了解裴云景,他在带兵打仗上没什么天分,身体不好更无法长期习武,要不是他亲娘是裴家主母,他在裴家不会好过。因而裴云景很想有个军功,这能让他在裴家有更好的地位。
谢如琢的刀子戳得准,好处也给得准。
一想到谢如琢是为了他,沈辞只觉嘴角的血味都挺甜的。
“陛下就为了沈辞?”裴云景觉得荒唐,问道。
谢如琢点头:“就为了沈辞。裴千户在这事上受了委屈,可以罚,但请手下留情,不知五十军杖可否让裴千户解气?”
裴云景心里大概在暗恨皇帝居然如此在意沈辞,但面上滴水不漏:“臣希望陛下信守承诺。”
“自然。”谢如琢道。
裴云景得了想要的,却也不甚舒心,黑着脸带人先走了。
帐中安静了下来,沈辞轻声道:“谢陛下。”
谢如琢走到他面前,擦去他下颌上的血,叹了口气:“你让朕放心,就把自己搞成这样?”
那声轻叹袅袅如轻烟,散入久远的回忆里。
谢如琢想起了前世他再见到沈辞已经是三天后,他只想着去了乐州后给沈辞一份嘉奖便是,没把这个人放在心上。
那是一个黄昏,南谷入秋就起风沙,把天边硕大的红日蒙上古旧的色彩,他不记得自己为何会经过校场,总之他就在那里瞧见了被绑在旗杆上的沈辞。
他跑过去瞧,沈辞满身血污,三日滴水不进,嘴唇干裂得没有一点皮是完好的,里面的嫩肉都裂成了一块块的,像要剥落下来。
沈辞只剩一口气了,谢如琢抚过脸上的鞭痕,血迹早已干涸,擦都擦不掉。
他解开绳子,沈辞栽在他身上,神志不清地睁开眼看他,嗓子哑得几乎发不出声音,但谢如琢还是听见了:“六殿下……桃花开了……什么时候能去江南找你……”
那一天的黄昏,谢如琢在漫天风沙里抱着沈辞呜咽。
他记起了这个人是谁。
可六殿下死了,江南再也不能去了。
第5章 两副面孔
前世的谢如琢像一只战战兢兢躲在壳子里的小蜗牛,情到浓时,伸出触角碰一碰,没等人再进一步,他就缩了回去,合上壳子冷漠地在缝隙里窥探世间万物。
这样的谢如琢周身包裹着尖利棱角,内心却脆弱得一扎就能见血,纵然如此,他还是只愿意把那些血淋淋的伤口藏在壳子里,有时甚至会病态地自己戳开撕裂,直至麻木。
这一世最让沈辞欣喜的是谢如琢好像已经轻易地从壳子里探出了手,愿意把里面藏着的情绪抖落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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