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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元恺的营帐十分宽敞,内里的布局和一间屋子没什么两样,一半与下属们议事,处理军务,推演战局,另一半用红木屏风隔开,应当是起居之用。
帐外的卫兵禀报了之后,沈辞一走进去,见帐中有十几个人,看来是在商议作战计划,此时看到他,都齐刷刷用探究的眼神盯着他,唯一镇定自若的倒是裴元恺本人。
从小到大,好像裴元恺每次见到他都是这么平淡,没有必要激起任何情绪一般。
时隔两年多,沈辞再一次和那对与自己相像的双眸一触即分,眸中像常年浸润血气的目光让他不自觉想转开眼,恭敬地躬身见礼:“卑职府军卫指挥同知沈辞,奉朝廷之命暂入沧州军,见过裴总兵。”
帐中突然就静了下来,外面的风声都变得清晰了许多,裴元恺好一会没说话,沈辞就保持着见礼的姿势也不说话,直到裴云青都觉尴尬了,准备说点什么好,裴元恺不咸不淡地笑了一下,道:“我上次见沈将军的时候,沈将军刚刚升任绥坊都指挥使司的经历,两年多的时间,沈将军就已是指挥同知了,还次次大捷而归,年少有为,令人佩服。”
沈辞低眼淡声道:“裴总兵过誉了。”
两人明明没有剑拔弩张,但仿佛就是充满了凛冽的杀气,像两把无形的刀刃来回较劲,在裴元恺收回锐利的目光后,众人都松了口气,感受到气氛略有缓和,这才从长桌前站起身,客套地与沈辞互相见礼。
“后日与伊勒德在城外有一战,沈将军也算是身经百战了,也来一同商讨?”裴元恺指了指靠近沈辞的一个空位,“沈将军想让三千营和北狄骑兵打一场,想必不会介意后日出战?”
沈辞向众人一一回了礼,坐下颔首道:“卑职和三千营听凭裴总兵的调遣。”
裴云青坐在了沈辞身边,把自己没动过的茶盏推给了沈辞,裴元恺就着前面说了一半的作战计划继续说,帐中那十几个人终于把目光转了回去,没有人敢在裴元恺说话时走神,但裴元恺问他们问题,他们也都会毫无保留地说出自己的意见。
帐中的氛围给沈辞的感觉是既有严明的纪律,但也可各抒己见,不难看出裴元恺在这些人心中是值得敬重的将领,裴元恺与大家议事时的态度也拿捏得挑不出错,掌握着绝对的权威,又给了下属畅谈的机会。
沈辞一直都知道裴元恺是一位优秀的将领,是一世狂傲的许自慎都几次三番不吝称赞的将帅之才,许自慎曾经还说过,在战场上抛开一切公平地对决,他自认只有裴元恺才堪与他一战,连吴显荣和宋青阁都看不上,北狄最善战的汗王伊勒德在他眼里也不配提上一嘴。
北疆四镇中沧州位置最靠前,是真正最靠近北狄的地方,散乱的城池分布对于作战也最困难,裴元恺在这里守了三十年,从无败绩,这点上沈辞也很佩服他。
沈辞几乎没有开口说话,参与议事的军官显然都对如何作战万分熟悉,与裴元恺对答如流,不需要他一个不怎么熟悉沧州的外人献什么策,况且这种时候非要说话就很像来砸场子的,接下来还要待两个月,沈辞并不是很想过度日如年的日子。
他发现裴云青也很少说话,往往裴元恺点到他名了才会说上一两句,不过说得都挺在点上,他猜这大概是在大家心目中尽力留下谦逊的形象,毕竟目前来看,裴元恺是把大儿子当下一位沧州总兵培养的。
后日的作战计划已趋详细,还把沈辞带来的三千营也算了进去,等商议得差不多了,裴元恺似是才想起沈辞来,看向他道:“后天就劳烦沈将军带一万人在后军,守住后方防线,若前军和中军力有不逮,后军换上,左右两翼有变故,也由后军补上。”
沧州军不缺精兵,对战时阵型庞大却又灵活多变,不同种类的骑兵分工明确,可随时变阵,最大限度地保住有生力量,沈辞没什么意见,后军说白了就是策应加殿后,第一战分给他这个位置也是中规中矩,颔首应道:“卑职领命。”
见众人起身告退,他也跟着站起来离去,没有多留。
裴元恺沉默地看着沈辞离去的背影,眸光深沉,裴云青也多看了两眼,心中有所计较,低声道:“我们想与朝廷缓和关系,不如从沈辞这里下手。”
“你指什么?”裴元恺眼尾扫过来,问道。
“都说陛下在朝中文有杜若,武有沈辞,是陛下最信任的两个人,我们想和杜若搭上关系几乎没可能,但我们却恰巧和沈辞有些人尽皆知的关系。”裴云青其实知道父亲心里早猜到他要说什么,只是不好意思自己明说,只能由他来说,“我们可以认回沈辞,陛下最信任的人姓裴,还有什么不能解决的?”
沈辞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但裴元恺却似还没有收回目光,还看着帐帘的方向,道:“他恐怕不会答应。”
“从前可能不答应,但现在未必。”裴云青也清楚沈辞从小都是什么性子,裴家对他又是什么态度,“他现在也算是朝中有头有脸的人物,私下里提到他的出身难道没人说闲话?越是爬得高越是要面子,能有一个更光鲜的身份总是件好事。至于他的养父和养母,养了二十年舍不得是肯定的,但给笔钱保他们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也就是了。”
如今裴家和朝廷的关系已到了不得不面对的地步,走向决裂绝非他们所想,他们要的就是那种藕断丝连的微妙关系,朝廷忌惮他们却又离不开他们,他们才好得到更多的利益,因而谢如琢一下使了狠招孤立他们,倒是让他们有点被动,必须想点办法缓和这样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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