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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秋本来是这么想的。
很快,他就发现自己这是陷入了误区。
这是四年前的方岐生,无论是剑法还是架势都比不上四年后的方岐生,各方各面都不算成熟,就像尚未打磨好的玉石,还残留了一丝一缕的杂质。
方岐生这时候还在摸索,剑法自然与之后的不一样。
不能说是完全不同,至少有六七分都是不同的。
有点新奇,还有点没来由的期待。
毫不夸张地说,聂秋本来以为这场比武早在他答应下来的时候已成定局。
上一世与他交手的那个方岐生,剑法是险中带稳,有所顾虑,自然没办法轻易从聂秋这里占到便宜,可这一世的方岐生不同,他先是知晓这场比武只分高下,不决生死,最多两败俱伤,于是没了顾忌,全力以赴——还有,他的剑法里还杂糅了点其他门派的路数。
也不知道是何时学来的。
有正道特有的谨慎小心,干净利落,还有邪道不入流的诡计,虚实难分。
明明是很矛盾的,放在方岐生的身上却很相称,反而让他的剑法更加难招架。
聂秋忽然记起他那时候在方岐生的书房中看到的那一抽屉“战利品”。
想来,方岐生这么多年也是随了他师父的性子,在外游荡,起了兴趣就去打上一场,赢了便取走一样信物作为战利品,输了便潜心研究,挑挑拣拣,将剑法偷学过来。
聂秋轻笑一声,抬手扣住方岐生的手腕,顺势避开他的攻击,含霜刀破开虚妄,直指方岐生的咽喉——剑法诡谲,那柄扰人的残风剑又转了回来,挡住长刀,刀与剑总算是不遮不掩、直挺挺地碰上了一次,溅出火花,刺耳的呲呲声,连同衣物摩擦声,混杂在了一起。
“若是你赢了,我请你去酒楼吃甜食。”
方岐生松开眉头,沉腕斜刺,截断聂秋的攻势,口中问道:“只是这样而已?”
“那你想要什么?”含霜刀不再一味防守,横砍过去,架住残风剑,沿剑锋滑过,攀沿而上,力度很大,大到他们都能清晰地听见两柄武器发出的咯吱咯吱声,生涩而刺耳。
“说起来,之前我想分糯米团子给你,可惜旁边有人,我就没敢在明面上给你。”方岐生丝毫没有因为局势陡转而慌了阵脚,有条不紊,撤步格剑,化解了聂秋的那一刀,回身向旁边退了两步,说道,“我想了又想,觉得委屈你了,不如你和我一同去吃?”
他明明知道自己不喜欢吃甜腻的东西,却故意这么说。
聂秋沉默片刻,方岐生还以为他不会再开口了,却突然听见他的答复。
“我不会输。”
杀气凛冽,傲然肆意,往日里的谦逊有礼是一点也不剩。
颇有他当初在酒气中说出那句“蝉联几届比武大会榜首,师从裂云刀,红雪艳梅的师弟,沉云阁的关门弟子”时候的模样,少年意气十足,无所顾虑,自信又果决。
如果聂秋不是因为“吃不吃甜食”这件事而怒发冲冠,方岐生应该不会笑得这么凶。
“好啊。”他边笑边说,声音带颤,“那就赢。”
刀光凌厉,剑影如织,狂风在擂台之上翻滚,白与黑分离又重合,铿锵之声不绝于耳。
他们两个人啊,明面上好像是竞争对手,实际上却是共枕一榻的亲密关系。
这擂台下正呐喊助威的看客们,怕是没有人能发现。
含霜刀步步紧逼,方岐生心疑这是自己刚刚的激将法起了效果。他并没有因为身处劣势而惊慌失措,尽管是在撤步后退,但也在暗地里寻找聂秋一瞬间露出的破绽。
可惜,这破绽暂时是没找到,倒让他琢磨出别的东西来。
感觉聂秋也不像是会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人,想赢也不必用这样激进的方法。
他不像是要借此一举击溃自己,更像是……
更像是在将他往什么地方引?
方岐生分出了心思去想,霎时间福至心灵,记起自己之前解下的剑匣就摆在不远处。
这人怕是也渐渐地被自己带偏了路,什么小技俩都用上了,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
他无声地笑了一声,不再跟着聂秋所引的方向去走,翻过手腕,架势稍变,脚下步伐也改了方向,有意绕过那沉重坚硬的剑匣——在持续的后退之中,瞥见漆黑剑匣缓慢地向前驶去,离自己越来越远时,方岐生露出了意料之中的表情。
他就算是只分出半点心思都能猜到聂秋到底在想什么坏事……
方岐生原本是这么想的,抬眼时却猝不及防撞进聂秋眼底那一弯促狭的笑意。
然后,他心中涌起不安的那一瞬间,脚下突然踩到了一根细长坚硬的东西。
他很快便意识到这是聂秋当时取下的刀鞘,可惜已经来不及做出反应了,下盘的重心被打乱,手上的剑法也跟着陷入了混乱的境地。
方岐生的喉结紧张地上下一滚,那柄犹如凝了层薄薄寒霜的长刀并未留情,欲要借此机会同他分出个高低来,他的身形摇摇欲坠,恍然间听见擂台外的声音逐渐涌进耳蜗,擂鼓声震天响,台下的看客们正倒吸冷气,翻江倒海的喧闹声齐齐扑了过来。
那种感觉就像是突然浮出水面一样,一阵空乏的沉寂之后,所有声音都重新浮现。
很难形容到底是什么心情,方岐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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