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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若你要成为将领,就要比其他人流更多的血汗,就要比别人经受更多的称赞与谩骂,就要比其他人付出更多的东西,所有珍贵之物都比不上城墙上的那一面旗帜。”
张蕊抬眼望向阴惨惨的天际,敛去用来掩饰的玩笑语气,轻轻说道:“嗯,我知道的。”
费了一番口舌,裴军师似是有些倦了,声音都带上了浓浓的鼻音,“少小姐,我有点累了,劳烦你这一路上的照看了,我暂且……休息一会儿。”
张蕊也不太好意思,很抱歉地回应他:“好,裴军师,等会儿到医馆了我再喊你。”
裴军师好像应了一声,好像又没有应她的话。
反正这朔风总是呼呼地吹,什么话都听不清楚,张蕊也就当他是回答了。
其实医馆离城门并不远,平时也就一炷香的时间,但是张蕊总觉得自己背着裴军师在这茫茫大雪中走了几个时辰的时间,直至她的手臂和小腿冻得青紫,才看见了医馆的招牌。
风雪交加的夜晚,医馆门外那盏总是燃着温暖光芒的灯笼已经熄了。
虽然熄了,张蕊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眼里总算是有了零星的光芒。
她吞咽了一下,干涸的喉咙有种疼痛感,不过她全然没有注意,满心只有近在咫尺的医馆,她想要喊醒裴军师,想告诉他,你看,我们终于到了,马上就会有医师为你医治。
可张蕊终究是没有喊出声,她想,让他多休息片刻吧,其余的事情等进了医馆再说。
她不自觉迈大了步子,几步踏上台阶,托了托背上的裴军师,抬起左手,活动了一下冻得僵硬的,甚至有点刺痛的指节,边敲着医馆的大门,边大喊道:“镇峨军!有没有人?”
无人回应。
张蕊皱起眉头,她感觉背上的人已经在往下滑了,只能先收回手来,用双手托住他的膝弯,退后几步,仔仔细细地观察着这医馆的构造,确实是她记忆中的那座。
于是张蕊清了清嗓子,提高了音量,又喊道:“外面有伤患,请医师尽快开门!”
四处寂静无声,她甚至开始怀疑城内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她将脸贴近医馆的大门,又从门缝中看了半晌,并没有发现异常,也没有闻到一丝血腥味,有的只是淡淡的药香。
张蕊渐渐感觉到了一阵没来由的烦躁和不安,她腾不出手来,只能抬腿去踢那扇紧闭的大门,用了十足的力气,咚,咚咚,敲门声刺破了凌冽的风雪,在她耳蜗中回响——已经很响了吧,她想,就算是睡得再沉也该醒了吧,可医馆内为什么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雪下得越来越大了,风像是刀刃一样,能将身上的肉硬生生地剜下来。
她感觉脸颊已经冻得失去了知觉,面上覆了层薄薄的寒霜,冷得牙齿都开始发疼。
如果实在没有人,她总不可能一直在这里傻等着,这天气太冷了,别说她受不受得了,就说身负重伤的裴军师肯定是捱不住的,必须得另找一个地方稍作休息。
张蕊心头窜起怒火,在短暂的安静后,愤愤地,又踢了医馆的大门一脚。
然后她转过身去,准备离开这个死气沉沉的地方,先找个能遮蔽风雪的住处。
张双璧事先给裴军师上过了药,他身上还带着股苦涩的香气,然而,因为不确定军营内的医师是不是奸细,所以张双璧只能用自己常备身侧的药,无异于杯水车薪。她终究是要去找个医师过来,只不过,她担心裴军师可能撑不到那一刻了,还是先找个歇脚的地方为妙。
就在张蕊迈着僵硬的步子走下台阶的瞬间,她听到了一点异样的动静。
是犬吠,从医馆里传出来的,劈开呼啸的风雪,清晰地传进了她的耳中。
张蕊的动作顿了顿,不敢置信一般的,睁大了双眼。
犬吠只有一声,紧接着的,是慌乱的脚步声,刻意放得很轻,却还是被她听到了。
为什么直到现在,医馆内的狗才叫了一声。
为什么脚步声响起之后,犬吠声便停止了。
一切早已昭然若揭。
这医馆内有人,而且醒着,无比清醒地,听着她在外面像个疯子一样敲门求助。
张蕊忽然觉得头晕目眩,她此前在雪地里走了那么长的时间,都没有像此时此刻这样觉得冷,不是身上冷,是从心底散发出来的冷意,将她的血液冻结成冰,堵塞住喉咙。
明明在的,明明是听着的,为什么不肯开门?为什么不肯施舍任何善意?
在这些人眼中,她像什么?耍猴戏的吗?是他们无趣的等待中唯一的乐子吗?
一时间,所有情绪涌上心头,张蕊觉得眼睛酸涩,分不清到底是愤怒更多还是绝望更多。
她猛地吸进一口风雪,呛得浑身发抖,意识清醒过来,才肯背着裴军师继续往前走。
如果他们不肯开门,那就换下一家,先找个地方,让裴军师暖暖身子再说。
唯有苍天可知,鹅毛大雪中,少女背着一个瘦弱的男子艰难地前行,头也不回地从医馆大门口离开,挨家挨户地敲门过去,边说“我是镇峨王的小女儿”,边说“我身边有伤患,能否让我们暂住片刻”,可所有的门都闭得紧紧的,像座无声无息的坟冢,将他们隔在外面。
她甚至能够念出这些人家里住的那些人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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