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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萧雪扬已经不想了,她觉得累,又累又痛,比小时候和兄长们在山间上蹿下跳,玩了一天才回家,瘫在萧玲珑的背上喘气儿的时候更累,那时候的她至少不是一个人。
她不再想着挽回了,也不想再和林渡多说一个字,她只想回家,回萧家。
昏昏沉沉之间,半醒半梦之间,萧雪扬意识模糊地,逐渐反应过来,疼痛感已经没有那么强烈了,她的手指在濡湿的床褥上轻轻蹭过,拿到眼前,赫然是一片血红。
然后,她就这么醒了,终于从无尽的梦魇中摆脱,浑身湿透,痛哭着醒了过来。
萧雪扬知道那就是个噩梦,她明明是清楚的,却哭得止也止不住,起先是掉眼泪,到后来就蜷缩在床角处呜咽,最后算是自暴自弃,捏着被角嚎啕大哭起来,只觉得身体被什么东西分割成了两段,胸口痛得喘不过气,倒不如直接喝一瓶毒药,一了百了。
门被推开,师父冷着脸将一个个凑过来的师兄师姐关在门外,把萧雪扬从揉成一团的被褥里拖出来,拨开被汗水和泪水粘在额上的发丝,让她把哭得一塌糊涂的脸露出来。
他探了探萧雪扬的脉,又摸了摸她的额头,确定不是生病后,问:“做噩梦了?”
萧雪扬靠在师父的肩头,抽抽嗒嗒,哭得呼吸不上来,直打嗝,师父就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按在背脊上,给她顺着气儿,半是不耐,半是叮嘱,说道:“别哭了别哭了。”
“师父,我想、想我爹了,我还想我哥了。”她极力平复着呼吸,瓮声瓮气地说道。
前几天半夜醒过来,萧雪扬也哭过,却从来没有哭得像今天这样凶,就算是喝了助眠的药,就算是在房间里点上安神香,那些噩梦却依旧如影随形,像狡猾的猎犬。
面对这种情况,师父也没辙了,皱着眉头,叹气道:“那你明天就回去一趟吧。”
萧雪扬一下子清醒过来,连忙摇头,挪开师父的手,大口喘息了几下,眼泪还止不住地往下流,她一张脸哭得通红,皱巴巴的,却还是说道:“我还没学成,不回去。”
她想去把之前家里寄来的信拿出来看一看,又觉得看了会哭得更惨,遂作罢了。
师父的嘴唇动了动,脸色暗沉,萧雪扬知道他这个表情是想骂人了,心里更觉得难过,哭成这样还要被骂一顿,谁还有她惨啊,她这么想着,已经做好被骂的准备了。
结果他到底是没骂出声儿,用眼神将怀里的小徒弟剐了一遍,然后起身去点燃了灯盏,等到萧雪扬又难过又害怕地止住了眼泪,这才将她重新塞进了被窝里。
“含在舌下。”师父递了个东西过来,萧雪扬以为是药丸,吃进嘴里才发现是糖,甜得齁人,连牙齿都打颤,“如果你又做了噩梦,那就起来,如果没做噩梦,早上不必来了。”
萧雪扬陷入浅眠的时候,醒了几次,都瞧见师父在桌案旁,借着那点光亮看书,于是她全然放下心来,小心翼翼地含着那颗糖,就这么睡了过去,一睡就是一个早上。
睡了个久违的安稳觉,再醒过来,师父早就走了,书却忘记拿了。
萧雪扬摸过去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师父是看了一晚上的……最俗套的爱情话本?
什么人哪,她闷声笑起来,从此之后,也不惧那昏沉的梦境,睡觉时就含一颗糖。
虽然梦境是苦的,苦得出奇,让人痛苦,但嘴里是甜的,至少让她记得那并非真实。
最后一个梦止于鲜血,满手的血,却不是萧雪扬的,而是林渡的。
因为她不想听见林渡求饶,所以夺走了他的声音,因为她不想望着林渡的眼睛,所以夺走了他的视线,因为她不想让林渡逃走,所以夺走了他的双腿,夺走了他的手臂。
只留一双耳朵,用来听,用来听她的怒火,用来听他生命消逝的低语。
医师总能将生命玩弄在股掌间,萧雪扬以为自己会不忍下手,然而,实际上,她却比想象中更冷静,即使双手沾满了滚烫的血,属于她曾经舍弃一切都想要得到的人。
只有那个晚上,在长久的梦境后,从黑暗中醒来,萧雪扬没有掉眼泪。
她看着房梁,莫名笃定,这就是结局了,她之后再也不会做这样的噩梦了。
之后,聂秋寄来信,萧雪扬兴高采烈地告诉了师父,他念及上次的事,没有阻拦,而是破例准许她下山,去散散心,以后就别再想那些没来由的梦了,沉下心来学医术。
比起那几日,萧雪扬的精神明显好了许多,她唯一觉得添堵的就是无人倾诉,所以犹犹豫豫地将难以启齿的梦告诉了聂秋,这才觉得郁结消散,连呼吸都通畅了。
可是,萧雪扬想,为什么聂秋的表情反而变得这样凝重,像冰山下静静流淌的河流。
“聂哥。”她心里觉得奇怪,自言自语般的,忍不住问道,“梦境都是反的,对吗?”
然后她就被摸了摸脑袋,兴许是因为雨天寒冷,所以聂秋的掌心也是冷的。
萧雪扬听见聂秋沉着声音,用一种辨不出情绪的语气,答道:“是的。”
“那些都不是真的。”他轻声说道,“你只当它是大梦一场,梦过了,便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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