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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匆匆而过,?其间,徐阆又去了几趟人间。封雪山脉中的步家,隐于闹市中的田家,深藏阴影中的青家,?在他不知不觉中,已经又换了好些人,都是他不大认识的新面孔了。
梁昆吾说得没错,他想,当他看过白玄给他留下的卷轴后,他就已经做出了选择,若是再向前追溯,在他离开昆仑,却在天界灭亡之际重返昆仑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出了选择。
他所走过的所有路,泥泞的山间小路,青石板铺就的桥,金砖玉瓦的甬道,最终都拧成了一股绳,两侧是深不见底的黑暗,目光所至,唯有这一条路明晃晃地摆在他的面前。
徐阆别无选择,只能同意与梁昆吾的寿命相连,然而那一个简单的“好”字……
他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如鲠在喉。
每至午夜梦回,他在混沌的梦境中惊醒,手指触到枕边破旧不堪的符箓,那一片薄薄的枯瘦枫叶,还有步家的小小铜铃,他的意识才渐渐地回笼,点燃一盏烛灯,静静地坐着。
酒水涌进落入腹中,冰冷的液体滚过喉头,带着一种灼烧般的刺痛感。
徐阆有时会胡思乱想,每至深夜,这种情绪就愈发猖狂,肆意生长,全然不受他的控制。
他先想到小徒弟口中的晚霞,对着烛光,将那片枫叶放在眼前,却不觉得像晚霞;紧接着,他又想到临安的那场骤雨,迷蒙的雨幕将断桥淹没,南屏寺的钟声传得很远;到了最后,蒸腾的苦楚将视线晕染得模糊不清,便只剩下“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这一句。
他这一生,告别的话太多,送走的人太多,离愁别绪该断未断,藕断丝连地留在那里。
时间永远不知疲倦,向下流淌,徐阆就这么一个人捱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某一次他在山崖处看月,凛凛长风吹拂过他的袖袍,他望着翻涌的云雾,竟萌生出了一点去意。
无尽的时间宛如囚笼,是蜿蜒生长的荆棘,嵌入他的五脏六腑,缓缓地沁出血来。
那之后,徐阆便不敢独自呆着了,收拾好东西,死皮赖脸要搬去昆仑宫跟着梁昆吾住。
许是梁昆吾也察觉到了什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思索片刻后,颔首答应了。
破军难得有一次回仙界,见到这种情形,半是差异半是嫌弃地瞥了徐阆一眼,和往常一样,下意识地就要挑他点刺儿出来,说道:“徐阆,多大的人了,还需要人哄着才肯睡吗?”
“是啊,那又怎么样?”徐阆全然不在意,笑嘻嘻地回他,“反正梁昆吾已经同意了。”
破军和徐阆大概是天生就不对付,经常你来我往地调侃对方,逮住点机会就穷追猛打,然而破军不会真的动手,徐阆也不会真的被惹生气,所以梁昆吾也就任他们去了。
然而,这次却不同,还不等破军将徐阆这句话反驳回去,梁昆吾就开口打断了他们。
“无意义的话说到这里就够了。”他的声音略带冷意,“破军,你应该有事情要说吧?”
破军心里清楚梁昆吾大概是在护短,却不知道他为何以前从来不插手,偏偏要在这一次打断他和徐阆之间……确实没什么意义的对话。他心中隐约有点猜测,然而徐阆总是这么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现在还很得意地笑着,他只是看了徐阆一眼,就失了问他的兴致。
他心里莫名烦闷,指腹敲敲桌案,说道:“徐阆,别笑了。”
徐阆从善如流,很快就收敛了唇边的笑意,说不笑就真的不笑了。
破军这才感觉舒服一些,他清了清嗓子,斟酌着用词,说道:“这段时间下来,我多多少少也对戚潜渊这个人有所了解,然而,了解得越深,我就越觉得他是个麻烦的家伙。”
戚潜渊活得太清醒,太谨慎,太高明,从头到脚,找不出任何一丝破绽。
“不过,我也大概明白哪种人才能够顺利地留在他身边了。”破军按着眉心,缓缓说道。
这位五殿下,向来不近女色,甚至连一星半点的善意都不肯轻易表露,破军在暗中观察的时候,看到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在戚潜渊不远处被裙裾绊倒,而戚潜渊连那冷淡的神色都没有丝毫变化,更别说伸手去搀扶了,他完全将其视若无物,该做什么就继续做什么。
破军也是后来才知道戚潜渊的想法究竟是如何的。
他的眼中,至始至终都是皇位,除此之外的任何东西,对他来说都是阻碍。
他不需要那些会扰乱他情绪的东西,他所需要的,只是理智,绝不可能动摇的理智。
常有文人说,皇帝坐拥万里江山,身侧却无美人陪伴,是何其孤单的一件事情。
而戚潜渊听罢,却忍不住发笑,眼神冷冷,说道:“所以文人只是文人。”
所以,从这方面来讲,能够顺利留在戚潜渊身边的,必须是男性。
戚家是武将出身,当初便是戚家造反,蚕食了皇帝的地盘,推翻了朝廷,在那之后,戚潜渊便尤其防备那些实力高强的武将,身侧最多也就只有几个死士跟随,更何况,他自己尚有充足的实力自保,没必要将彻头彻尾的信任托付给一个有可能会背叛他的武将。
破军得到的第二个结论是,能够安安稳稳留在戚潜渊身边的,不能是实力高强的人。
这一点刚好也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所以他这时候还并不觉得戚潜渊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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