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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39)

      只是因为脑袋上顶着鸮,所以赵客松也没办法感觉到鸮的动作。那颗小炭球展翅高飞,在屋内盘旋了片刻,突然扯起嗓子咕咕叫起来。
    咕咕你要死了你要死了咕咕咕
    赵客松:!
    他脸色大变,连忙去抓那只小混蛋。
    只是那鸮莫名魔尊的脑袋盘旋飞翔,仿佛就是为了让那句话降落在魔物的头顶。
    几道黑雾猛地窜了上去,在鸮逃窜的惨叫中将其包裹住,再慢吞吞地拖到自个儿的面前。
    魔物的血眸幽幽望着这鸮,冰凉刺骨的视线中,看不出多少温度。
    这头魔物,在谢忱山犹在的时候,才会透露出几分人气。可要是无灯大师不在,那缕人味就仿佛是乍然而逝,从不曾出现过那般。
    不过多少
    赵客松壮着胆子,颤巍巍说道:魔尊,是我的小宠得罪了,但是,还请魔尊饶它一命
    自从他知道这只臭鸟有这样的坏毛病,就已经时时刻刻谨防再犯。
    只是距离上次发作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他原本以为已经过去了。
    谁能想到这鸮还能见缝插针,来不及阻挠!
    这一回要是真要死了,赵客松都来不及救,更别说现在无灯大师还不在。
    那包裹着鸮的黑雾紧了紧,一瞬间像是要把这一只小宠给勒死一样。不过片刻之后,那黑雾就把鸮给甩了出去,直直冲着赵客松的脑袋。
    那速度太快,赵客松和鸮的脑袋各自撞到一处,疼得彼此嚎叫了一声。
    赵客松在头疼之余,连忙伸出手捞住那摔落下来的鸮,庆幸至少还能留条小命。
    他脚步往后一退,那模样就像打算告辞了。
    大师不在的时候,他还是莫要和魔尊凑在一处。
    只不过他脚步微动,魔尊蓦然出现在他眼前,那双近在咫尺的血眸让赵客松的呼吸都停滞住了。
    你怕我。
    不同于之前他提起这个问题时,那似乎带有疑问的语气。
    这一次魔尊说得异常笃定。
    赵客松不敢直视魔尊的眼,他别过脑袋去,梗着脖子说道:就算是怕又如何,难不成你还想吃了我?
    那姿势有些诡异的魔尊慢吞吞站直了身子,挺直的腰身显得有些瘦削单薄。倘若不是赵客松深知其本质,如今看来或许真会把他当做一个随处可见的苍白书生。
    不。
    魔物道。
    我同,谢忱山,有过约定。
    冰凉的嗓音低低在屋内响起。
    我不会再吃人族。
    那个或许早就遗失在过往的约定,却还是被魔尊牢牢记着。
    赵客松愣住。
    认真回想起来,这百年间世间传闻,关于魔尊的说法有种种。
    可的的确确只有他凶残的说法,再未有过吃人的恐怖传说。
    你为何要跟在大师的身旁?
    赵客松蓦然说道。
    以你的修为,天上地下三界之内,何处你去不得?他们都说你是天底下最强大的魔物,或许已经早就到了渡劫期既然如此又何须连累大师为了你杀了那么多人?
    他本来是修仙界德高望重的佛修,所到之处,对其不是恭恭敬敬,少说也是有几分钦佩,可是如今却因为你累得声名污秽,令世人斥责!
    这些天来,赵客松其实已然清楚了来龙去脉。
    该让他知道的事情,无灯并没有阻拦。
    他心中对于百年大会上的说法是有些嗤之以鼻的。
    尽管赵客松确实不喜欢魔尊,更不喜欢那些妖魔,可这种站在道义上强行要夺走人之性命的说法,偏偏让人不喜。
    然这件事对谢忱山的影响却是极大。
    仿佛一夕之间,高洁的莲花跌落污泥。
    这让一直对无灯心怀感念的赵客松如何能接受?
    他甚至止不住自己的声音。
    你问我是不是怕你,你不如问问这天底下如你这样恐怖凶残的魔物,谁又会喜欢?
    就算你日日夜夜缠在大师身旁,莫不是当真以为大师就会喜欢上你,那只不过是怜悯罢了!
    他恨的是魔尊让谢忱山遭遇这种种流言蜚语,更恨的是这头魔物当真安之若素,心安理得地享受起来。
    冰凉的魔物偏了偏脑袋。
    从他那张僵硬苍白的俊美面孔上,看不出他究竟是怎样的情绪。
    他道:喜欢?
    那是一个上扬的问句。
    那不然呢?赵客松抱紧鸮,你那粘稠恶心的视线,从来就不曾离开过大师,不就是因为你喜欢他?
    少年郎直率喝道。
    他不懂大师和魔尊之间究竟有什么所谓的约定,可是心头的怒火却无法遏止住。
    赵客松其实知道自己只不过是在迁怒。
    因为无能为力。
    因为弱小可怜。
    他想帮大师做些什么,可是以他这样微弱的修为实力,别说是帮大师了,如果他出现反而是在帮倒忙。
    可是魔尊呢?
    至少,至少之前的御敌杀人中,魔尊总该能做些什么。
    在赵客松慷慨激昂的指责中,几根触须从魔尊的身上窜了出来,有些无形的摇曳着。看不出究竟是怎样的情绪,只不过从那微微晃动的频率中,至少能够感觉得到魔尊的心情应该是平静的。
    他不肯。
    魔尊的声音有些古怪沙哑。
    然后垂了下来。
    赵客松,说魔尊,喜欢谢忱山。
    这道声音在屋内响起来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赵客松有一种悚然的感觉。
    这确实是他的想法。
    可是在魔尊用他那把诡谲古怪的嗓音重复了一遍又一遍的时候,他又觉得他刚才似乎不应该那么说。
    仿佛是在无意间释放出了一头凶兽。
    又像是不小心捅破了一层本该还处在暧昧不明,不知其意的薄膜。
    赵客松咬牙。
    他做错了吗?
    可是
    他抬头看向那魔物。
    那魔尊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变化,只不过在说完那句话之后,他也不再动弹了,触须冰冷垂落下来,就仿佛他整个人形已然陷入了僵硬之中。
    宛如一块石头。
    魔尊?
    赵客松试探着说道。
    那魔物不言不语。
    赵客松:?
    这又是什么变化?
    他进退两难。
    刚才豪言壮志把魔尊骂了一顿,本应该是心情畅快些,可是魔尊突然出现这种奇怪的变化,又仿佛昭示着些什么。
    还有刚刚古怪的重复
    你
    赵客松试图说些什么。
    魔物已然睁开了眼,血浓的眼眸宛如闪烁着无尽的幽暗,原本被他牢牢禁锢在体内的庞大魔息一瞬间挣脱开来,让整座城池的上空都笼罩着极其强大的魔压。虽然不过转瞬即逝的变化,可是已经足够让敏锐的修仙者察觉到些什么。
    仍然身处城中的修仙者,无不纷纷取出宝器,试图捕捉这股莫名其妙的气息。
    虽然冰冷强大,让人连头皮背脊都刺骨发麻,可是又隐隐约约感觉不到所谓的恶意,仿佛只不过是无意间释放出来的气息。
    好半天他们并不能寻到踪迹。
    仿佛那真的只不过是路过的强大魔物随手抛出来的气息。
    有少数人心中或许已然有了别的猜测,只不过到底是无法寻到踪迹,最终只能放弃了。
    而同样身处城池中,落于挤挤挨挨的人潮中,有位灰袍郎君无奈抬起头。
    谢忱山仿佛自言自语:难不成牧之那小子,去寻魔尊撒气了?
    若是真的,那可真就胆儿肥了。
    这些天来,他多多少少看出了赵客松的忍耐。毕竟岁数还小,心性不稳,在外面走过一遭,听到那些风言风语就有些忍受不住了。
    谢忱山视线淡漠地扫过热闹的街道,仿佛像是完成了什么事情般,背着手,慢吞吞地逆着人潮而走。
    不知不觉间就走回了客栈。
    正此时,距离那莫名其妙的气息降临,不过刚刚过去一刻钟。
    对于修者来说,一刻钟的时间仿佛不过是眨眼片刻,可是对于在魔尊身前的赵客松来说,却是极其胆战心惊的一刻钟。
    魔尊原已经牢牢控制住体内的气息,已经有许久不曾有这样的状况。
    难道是因为刚刚他所说的话?
    牧之。
    这短短的一刻钟对他来说是极其漫长,待谢忱山推门,这话打破了寂静的氛围时,他只感觉到自己浑身上下都淌满了汗水。
    魔尊的眼睛一直在盯着他。
    他重重喘息了一声,仿佛又重新活了过来。
    大师
    当他叫出来的时候,那声音是有些颤抖的。
    谢忱山有些纳闷。
    他推开了门,扶住赵客松的时候,感觉到他单薄的肩膀甚至有些瑟瑟发抖。
    这种不像是无意间被魔压给波及到的身体反应,也不像是之前因为被魔尊寄居的那种厌恶,反而像是当真心生恐惧了起来。
    这不行。
    谢忱山在他肩膀上拍了一记。
    暖流一瞬间冲进了赵客松的体内,缓解着他经脉的凝滞,又仿佛像是在温柔地抚摸着他,让他从刚才的那个状态中恢复过来。
    人可以有害怕之物,也自然有敌不过的天敌,可是万万不能够在心灵中烙下恐怖的印记。
    若当真如此,以后在修为上将会寸步难行。
    那无异于自己给自己树立了心魔,而且是永远都跨越不过去的阻碍。
    待他调理完赵客松体内经脉灵力的紊乱之后,他便一下把这小孩给拍晕了。
    十七八岁的年纪,对于谢忱山来说,确实不过是个孩子。
    他把人送回去,再重新走回来。
    这来回的动作之间,魔尊的视线便只落在他身上。
    应当说,当无灯出现的那一刻,魔物的眼中就只有谢忱山的身影了。
    好端端的,魔尊怎么突然控制不住自己了?谢忱山笑着问道。
    他在进来的时候自然留意到了魔尊那诡异的盯梢。
    那双眼睛中没有任何的情感,也没有任何的恶意,仿佛只不过是在做看着这个动作。
    魔尊看着谢忱山慢吞吞坐下来,看着他拎起了桌上的茶壶,看着他给茶杯中添了些水,看着他抱着那茶杯吃了一口,看着他轻轻喟叹了一声。
    此时此刻他也在做看着的这个行为。
    可这一次,他是真的看进去了。
    他说,魔尊看着谢忱山举着的茶杯,魔尊喜欢谢忱山。
    咳咳
    就算是再冷静自持的谢忱山,也在这一句突然出口的话中,忍不住轻轻咳嗽了起来。
    呛到了。
    谢忱山幽幽地想。
    牧之这么说,难不成魔尊就相信了?他向来擅长掩盖自己的情绪,在不着痕迹地抹去了惊讶的神色后,谢忱山微笑着说道,是与不是,难道不应该由魔尊自己得出结论,方才可信吗?
    他循循善诱。
    他屏息凝神,仿佛是一场无声的审判。
    谢忱山看着魔物的血眸,不期然想起许久之前,久到他们还未如此接触的时候,在妖界。
    魔尊说,在等待一个良人。
    那时,谢忱山以为魔尊喜欢上人族,还曾感慨过,谁能承受住魔尊的爱意
    可兜兜转转,那所谓之人,是他自己。
    谢忱山能记得那头无名的小魔物而魔尊这种种的亲近与信赖,无形中透露出来的懵懂亲密,难不成就当真没有半分记忆吗?
    他记得。
    魔物自然也记得。
    谢忱山笃定魔尊不懂爱,更加不懂其中的含义,只不过是生搬硬造。
    那确实是真。
    可魔物在学,从头开始。
    那不匹配的魔物,一点一点,硬生生地挤进了人体的躯壳。
    而事到如今,那些微妙的,或许有可能存在,却从不曾正视的东西,就这么轻描淡写,被赵客松无意间一举捅破。
    魔尊赞同地点点脑袋,血眸里浮现了冰冷的愉悦。
    对。
    所以,魔尊想了。
    魔物非常认真,非常努力,非常严肃地思考着赵客松的这一句话。
    魔物说,我觉得,赵客松说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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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沉默降临此间的时候,谢忱山正在幽幽想着,寻个时间,要把赵客松给好生揉搓一遍,令得他不敢再随意说话才是。
    不过那都是后头的事情了。
    谢忱山敛眉。
    魔物正在等待他的回答。
    谢忱山淡笑着说道:倘若魔尊爱我,那魔尊打算如何?他像是不忌讳这个词语,也并不在乎这其中所代表的含义。
    魔尊又开始凝神细思。
    谢忱山想起数日前,那几根触须轻轻触碰衣裳下的皮肤,滑动的速度很慢,像是在确认这其中究竟为何物。狰狞的凸起被悉数收回,就只有光滑的表面,像是拔去了尖利的爪牙,只为了确认谢忱山究竟是否安全。
    不可否认,魔尊这份专注的牵挂,谢忱山心有所感。
    每每这时,这头魔物看起来,就像极了当真是拥有了情感。
    赵客松虽然还是害怕他,却是对强大修者的畏惧害怕,而不再简简单单只是因为他是魔族。
    谢忱山想,罢了。
    他闭眼。
    罢了。
    谢忱山道:魔尊,要去看看吗?
    他打断了魔尊的冥思苦想,侧头轻笑。
    沧州,可是你我的故土。
    他就这么漫不经意般打断了魔尊的爱意倾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