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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尚且还没有资格这么说。
天楼月目光始终含笑,温柔地注视着周章,丝毫没有介意他方才那句大逆不道的话语,好似笃定他能做到一般,只是天楼月却摇了摇头。
“我不会跟你走的,我已经答应了这位大人,好男也不能二嫁啊。”天楼月语调轻快,调笑了一句,“或许等我哪天人老珠黄了,被人拎着衣服踢出了家,流落街头的时候,你就能将我给捡回去了。”
“不说了。”天楼月躬身从轿中钻了出来,与周章只有两拳之隔,周章却比他高了半个脑袋,站地这么近,天楼月需要稍稍仰头才能看清周章脸上的表情。
“没人给我送亲,你都走到这里了,送我进去吧。”
天楼月朝着周章抬手,素白手腕在那殷红的灯火之下竟生出几分透明之感,周章不由看的发怔。
直到那双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周章才如梦初醒,下意识地握住了那苍白纤瘦的手。
像块冰一样。
周章只能感到无尽的寒意,仿佛他手中握着的不是手,而是一块冰。
天楼月轻轻回握住周章温暖且粗糙的大掌,上前一步,二人并肩而立,对面便是那扇湿漉漉,散发着霉味的木门,天楼月伸出手,指尖轻轻戳了一下那扇木门,木门便吱呀一声,顺势朝内打开,如同将死之人发出的枯朽喊声,刺耳难听,像是被扼住了喉咙。
木门之内,静悄悄的,也是一片黑暗,一丝光亮也无。
就如同这个府中没人知道今夜会有人嫁进来。
天楼月望着门内的黑暗,从容道:“我进去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言罢,天楼月便抬腿迈了进去,门口妖艳诡异的烛光渐渐从他身上消散,还未走出多远,手上便蓦地一紧。
周章看着那被自己死死握住的皓白手腕,沉默不言。
天楼月一袭红衣,站在门内,周遭皆是黑暗,仿若随时都会有一只凶残的怪物从中咆哮着扑来,周章呼吸逐渐粗重,握着天楼月的手紧了又松,内心仿若十分煎熬着某事。
“回去吧。”天楼月依旧是那副温温柔柔的模样,“等我哪天混不下去了,就去找你过日子。”
周章咬紧了牙关,嘴唇用力之下泛着一层苍白,目光闪烁,游移不定。
天楼月也不急,就这么站在门口,亦不将自己手抽出来。
直到周章掌心逐渐沁出汗水,二人之间依旧维持着那诡异的沉默。
天楼月歪了歪头,轻轻抽手,这一次,却没有阻碍,手从周章的掌心之中抽了回来。
天楼月笑了,“走了。”
周章张口,无声地翕动嘴唇,最终只目送着那道殷红身影被黑暗吞噬,鼻间尽是木头腐朽的气息,散发着阴冷的潮湿。
一滴透着寒意的水落在周章眉心,水渍瞬间便沿着脸颊滑落,所过之处皆透出一股子寒意。
周章缓缓睁开眼,眼前的景象不再是多年前的那扇木门,紫落屏站在一旁,不知何时也走到了栏杆一侧。
“那他有来找你么?”紫落屏见周章睁开眼,便问道。
周章沉默了片刻,缓缓吐出两个字,“没有。”
“或许他来过,但是我已经不在京都了。”周章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道:“边关告急,我随同将士一同前往,一去便是半年,期间大大小小的伤都受过,命大活了下来,这么一去一回,竟然升了官。”
话到此处,周章忍不住自嘲地咧了咧嘴角。
紫落屏抿唇不言。
“你没想过和他联络么?”紫落屏知道自己不该问太多,但还是没忍住。
“在营中写过一次书信,没寄出,就被我烧了。”周章淡淡道,“说不定这封他收到了。”
一直躲在暗处的谈秋不知不觉间竟听入了迷,仿佛能透过周章这寥寥一句话想到周章在那军帐中冥思苦想,写写画画废了好大劲才写出的书信,还没出门就被他丢进了火中,化作一堆焦灰。
一旁的姜北慕亦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难道……?”紫落屏有些讶异,话至一半便咽了回去。
“我回去的时候,他已经死了。”周章神色如常,看不出喜怒来,“死了一个多月了,尸体被一个草帘卷着,就扔在不远处的一个小山丘里。”
“也是他运气好。”周章笑了起来,“没有野兽吃他,他的尸身一直完好,我挖了个坑,将他给埋了。不过我没掀开帘子看,我知道他那模样一定很丑,我怕我吐在他面前,那他不是做鬼都要被我气到,他最在意那张脸了。”
谈秋听在耳中,能感受到的却是周章话中的苦涩之意。
周章素来嘴下不饶人,但他此时此刻的这番话,却让谈秋听出了别样的意思。
周章或许是怕他看到天楼月尸身的模样会失控。
谈秋心中复杂,忍不住叹了口气,没想到周章竟然还有这段往事,瞬间心中不知为何涌起了一股罪恶感,仿佛他做了什么坏事一般,自己这么躲墙角偷听人家的事,是不是太过分了?
想到这里,谈秋忍不住朝后退了一步,正好撞在了姜北慕怀里。
姜北慕抬手,按住了谈秋的肩膀。
“怎会如此……”紫落屏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惊讶,忍不住问道。
“病死的,你信么?”周章继续道,“那家的主母告诉我的,哦,就是那官员的大老婆,说他不甘心做男妾,暗中害了另外一个小妾的子嗣,被这主母罚了,大冬天的,淋了冷水跪在那小妾的房门口,就这么生生跪了一夜,第二天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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