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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姜府商铺。
姜北慕坐在内屋中,眼前的案桌上堆着厚厚一摞账簿,手旁的清茶早已凉透,茶叶沉淀在碗底,随着姜北慕的动作轻轻打着旋。
姜北慕自从屁股沾到椅子后,便一本账都没看进去,强自压着看了半页,心思却总飘忽出去,目光也不由得发直。
此刻他正大马金刀地坐在椅上,右腿舒展开来,伸到了桌下,左腿则架在了椅垫上,一手支着膝盖,指尖抵着额头,剑眉紧锁,另外一只手则漫不经心地转着毛笔,笔尖墨已干涸,显然是许久没落笔了。
姜北慕鲜少在人前这般坐姿,这与他在军中养成的习惯有关,面对部下,总得不苟言笑,行事有方,才能治的住他们,而只有在私下里,姜北慕因某事而苦恼困惑,久不得其解之时,才会心烦意乱,从而不再讲究那么多克己之礼。
而现下,显然就是这么一个情况。
姜北慕自认不是一个会困囿于感情之中的人,但他也经历过至亲去世的悲痛,才会更理解谈秋此刻的崩溃。
若是紫落屏不曾与他重逢,或许这事还不至于让谈秋如此悲痛,可惜……天意弄人。
姜北慕长叹一声,拧着眉头将笔搁下,左思右想都没能想出什么好主意来,正当他心烦意乱犹豫着要不要先回去之时,忽的一阵扑簌簌的振翅声传来,紧接着便是“咚”地一声轻响,仿佛有什么重物砸在了窗户上。
姜北慕神色一凛,起身打开窗户,正好看见一只通体雪白,尾羽上染着一抹红的白鸽落在窗沿外,白鸽见窗户大开,便歪着手指大小的脑袋往里探了探,随后跳了进来,落在案桌之上。黑豆大的眼睛看向姜北慕。
姜北慕十分自然地抓起白鸽,从其脚上竹筒处抽出一张纸来,上面简单几句,便将萧野那方的情况道了出来。
符鹤当日验了尸身,紫落屏身中两种毒,而柳裕生则是死于心口的刀伤,并未中毒,那柳裕生更是死在紫落屏之后,那官员不知是因着顾忌城主府还是姜北慕,并未因此借题发挥,更好似不甚在乎那柳裕生的死因,只将后事交予知府去处理,随后便不再插手。
姜北慕一目十行看完了信,便将其撕碎扔了,再将白鸽放回,关上窗后才稍稍定了定神,压下心中那股子不对劲的感觉,那京官不追究,倒是省了他的力,至于后事如何,暂且边走边做吧!
姜北慕这般打定主意,便不再纠结于眼前的账簿,随手将账簿合上,又将窗框的插栓拉好,便起身往家中赶去。
至于铺子的事,暂且再往后延延罢。
过了年后仿佛就没有什么好天,靡靡霏霏的雨丝裹着刺骨寒意化作一根根细针,无孔不入地洇湿了大地,各家琉璃瓦上都泛着一层浅色银光,天地间一片寂静,往日车水马龙的街道上也人烟稀少,无人喜欢被这寒雨打湿衣裳,都纷纷躲在家中。
姜北慕一路走回家中,途径百姓房屋,暗沉的天色中,一道道温暖昏黄的火光透出窗花,伴随着一句句再平常不过的话语,织成一副饱含人世百态的网,沉甸甸地笼住了姜北慕的心。
是了,他大意了。
如今谈秋心中悲恸,他怎么能只顾着让谈秋一人冷静的想法而离开他,他此时更应该陪伴在谈秋身边才是。
姜北慕为了赶时间而走了小路,小路青石交错,常年未能晒到太阳的地方漫长着青苔,雨后更是湿滑,姜北慕却足下生风,步履稳健,一路不知踏碎了多少水洼,行色匆匆地没入烟雨蒙蒙的雾气之中。
与此同时,与姜北慕一房之隔的大道之上,一辆华贵无比的马车骨碌碌地碾过水坑,朝街道尽头奔去。
不一会儿,马车便停在一座府邸之前,府中人似是早走接应,走出两个体型雄壮的彪形大汉,看也不看其他,走至马车近前便伫立不动了。
驾车之人一身黑衣,头戴斗笠,微垂下头,长长的帽沿遮住了他的面容,只能听见粗砺沙哑的老朽嗓音。
“要验货么?”
两名大汉相视一眼,随后其中一个脸上有疤的汉子便上前拱了拱手,一副江湖人做派,粗着嗓门道:“既然是当家的至交,这点小事还是放心的,就不验了,我们直接把车带进去就行。”
坐在车辕上的黑衣人并不回话,另外一名大汉却蓦地背生寒意,好似那斗笠之下有一双鹰眼不怀好意地探视着二人,当即一个机灵道:
“当然还请老兄进府里好好休息休息,晚间我们当家的亲自给您备一桌酒菜,再着两三美婢伺候,保管您舒舒服服的。”
此话完,那黑衣人才不咸不淡地哼了一声,翻身下马,也不管这两名汉子和马车,直接进了府。
待黑衣人身影消失,那两名大汉才各自从对方眼中看出一抹不屑。
“还真把自己当个角色了,着他去捉两个女人都要这么久,还摆谱了。”
另外一名大汉摆了摆手,“算了算了,正事要紧,先把马车停进去吧。”
“不急,得先验验货,免得人出了什么问题,进了这个门后可就说不清了。”
另一人闻罢,也不好再说什么,二人便掀起车帘朝内看去,只见车内歪歪斜斜地倒着两道身影,看身姿皆是女子,只不过一袭粗布麻衣,左边的人稍显年长,鬓角亦有几丝白发,但容貌秀美,依稀可辨其年轻时的风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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