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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 楚宫已被落日余晖镀上了一抹灿烂的金色。这抹金色顺着屋檐一路滑下去,滑到树梢上、滑到石狮子上、滑到青石地板上,最后,便消失不见了。
只剩下天边彩色的云和渐渐暗下去的世界。
云羡踩在石阶上, 步履沉重。
她紧了紧身上的披风, 看向守门的太监,唇角有些干涸, 道:“福王可离开了?”
太监点点头, 道:“刚走了没多少时候, 大约是要赶着宫门下钥前出去。”
云羡抿了抿唇,道:“陛下可好?”
太监低声回道:“陛下脸色不好,奴才见午膳和晚膳送进去, 几乎是原样的送出来了。旁的奴才就不知道了。”
云羡随手赏了他一锞银子, 推门走了进去。
*
大殿里点着灯烛,显得格外明亮。
沈让正站在大殿中央,不知在说些什么。
见云羡进来,他下意识的回了回头, 躬身道:“臣见过皇后娘娘。”
云羡未曾想到他会在这里, 忙道:“沈大人快快请起。”
她看了容洵一眼, 道:“陛下事忙, 我还是先回去了, 晚些时候再来。”
容洵没说话,只站起身来,快步走到她身侧, 攥着她的手,温言道:“怎么这么凉?”
云羡苦笑了一下,道:“夜凉如水, 自是有些寒凉的。”
容洵皱了皱眉,道:“还是穿的太少了些。”
他拉着她一路走进来,扶她在案几旁坐下来,将热茶塞在她手里暖着,道:“朕不觉得冷,便没让他们备下衣衫,你且坐坐,朕命他们去取。”
云羡乖顺的点了点头,道:“我喝些茶水就暖过来了。陛下忙着便是,不必管我。”
容洵很轻的道了声“好”,像是怕扰到她似的,眼里却全是笑意。
沈让低着头,刻意避开了这一幕,可他们的声音却如涓涓细流,直流到他心底去,搅得他心肝都疼了起来。
“朕一贯知道萧家在朝中势力颇大,却没想到竟到了如此地步。”
容洵淡淡说着,浅啜了一口茶水。
沈让认同道:“今日朝堂上一见,可谓只手遮天。旁的不说,这满朝御史,只怕都是萧家的门生、学生。丞相执掌天下文臣,这里面也少不了刘丞相的功劳。”
沈让说着,看了云羡一眼,可云羡神情冷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容洵掀了掀眼皮,目光中带了三分警告之意,道:“今日的事,刘行止恐怕并不知情。”
“陛下何以如此确定?”
“皇后再如何也是刘家的女儿,刘行止不会自毁城墙。”容洵说着,眸子眯了眯,道:“如此看来,萧叙白倒生了取而代之之意了。”
沈让郑重道:“凭着萧家的势力和萧叙白的才能,取而代之也不是很难。”
“刘家根基不稳,自然比不得萧家百年大族的厉害。”容洵沉声道:“只是,此事有些操之过急了。”
“陛下说的是。”
“去查,查查看萧叙白手下到底有多少人。”容洵冷声道。
“是!”
沈让应了,不自觉的又看了云羡一眼。
云羡似乎觉察到了他的目光,缓缓抬起头来。
容洵轻轻抚了抚她的肩膀,温言道:“可是累了?”
云羡摇摇头,目光从沈让脸上划过,望向容洵,道:“我只是觉得,今日之事,我很是对不住陛下。”
她垂着眸,低叹道:“若非我执意要那盒子,事情也不会沦落到如此地步。陛下不会被大臣们指责,也不必去下什么罪己诏。”
容洵浅浅一笑,目光缱绻而温柔,他俯下身来,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道:“别乱想,朕不过是送了自己妻子一个小玩意,她有什么错?”
“可……”云羡抬起头来,眼里隐隐氤氲着水光。
容洵勾了勾唇,道:“此事不过是个由头,即便没有这件事,萧叙白也会找到别的法子。而且今日也不算措手不及,沈让早就查到,萧叙白在查那七彩琉璃宝盒的事了。朕只是没想到,他居然请来了皇叔。”
“更何况,不过是个不孝的罪名,朕早已背上了。”
他说着,将她拥进怀中,道:“朕要你留下来,不是要你吃苦的。”
云羡早知道,他会保全她。却没想到,他会不惜一切代价的保全她。
她靠在他怀中,重重的点了点头。
沈让不忍再看,他低下头去,悄悄退了下去。直到宫门在他身后紧紧阖上,他才背过身去,趁着夜色,大步离开了。
*
三日后,容洵下发罪己诏,全文细数自己八大过错,用词恳切狠辣,却无一字提及云羡。
与此同时,朝堂之上也暗流涌动。趁着治理河东水患,大批官员被裁撤,与往日不同的是,这次并没有血流成河,最多只是杀头、流放,却并未央及家人。
云羡坐在容洵身侧,一边磨着墨,一边歪着脑袋看他,不时地,她的唇角勾出一抹笑来,又很快低下头去。
“笑什么?”
容洵淡淡说着,呼吸均匀而绵长,可当他的瞳孔对上她眼眸的那一刻,云羡还是不自觉的红了脸。
“你在偷看朕?”
容洵寒冰似的眼里瞬间有了一丝松动,他贴近了些,连呼吸也与她纠缠起来。
云羡只觉周身都微微的颤抖起来,他的鼻息那样近,带着两分微不可闻的细喘,而原本冷戾阴鸷的目光在望向她的时候,却带着显而易见的笑意,明媚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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