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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个时辰后,小魏公公带话说小世子那边也已经收拾妥当了,容婉玗对着一人高的镜子照了照,通身上下无不满意,便唤上皓儿上了四人抬的肩舆朝着坤宁宫去了。
后宫的年宴一般都设在坤宁宫前殿,朝臣的宴席设在保和殿,与坤宁宫遥遥相对,一路过去的时候甚至能听得到丝乐声远远传来。
抬舆的四个大力太监手上力气极稳,抬着车一点都不晃,保管车里的主子坐得舒舒服服的,睡个觉都不会觉得晃。
行在半道上,公主不知怎的,一时福至心灵般,掀开了右窗的帘子。
出得长乐宫才片刻功夫,这天便下起了小雪。碎籽一般细小,从敞开的帘子里飘进来,眨眼功夫就化掉了。
车窗外的江俨定定地看着她,见被公主发现了也不转头,眼也不错一下地盯着她看。正巧路两旁的树枝上高高悬着一整排红艳艳的小灯笼,映得他刚硬的面容似乎柔和了不少。
皓儿见娘亲走神,趴到这一边也朝车窗外看去,“娘亲,你看什么呢?”
容婉玗有点心虚,连忙放下了车帘子。皓儿扁了扁嘴,以为娘亲看到了什么好玩的却不叫自己,偏掀起了帘子去看,一打眼就看见了鱼叔叔。
这么一看就发现了不同——鱼叔叔虽是和别的婢子太监一样跟着车辇在走,可他肩背挺直,别的婢子却垂首快步行着,偶尔跟不上了还要轻悄悄地跑两步跟上。至于小太监们微微躬着背,姿势更是难看。
只有鱼叔叔一人步履坚定,明明步子不大却比抬辇的太监走得还要快。
皓儿放下帘子,扑到公主怀里仰头认真地说:“娘亲,鱼叔叔真好看!”
容婉玗点点头“嗯”了一声,回过神来才觉悟到自己应了什么,当下脸上微窘。可说出去的话又反悔不能,若再多解释两句反而欲盖弥彰,只能抿唇不说话了。
车外的江俨脸色微暖,他多年习武耳力极佳,离车不过三步远,又怎么会听不到呢?右手虚握成拳在唇上压了一压,总算把脸上的笑意敛了下去。
心中要讨好小世子的想法却更坚定了些。
坤宁宫已经到了好些人了,三品以上的世家命妇得了娘娘的恩典,这才能坐车进宫。可坤宁宫是一国之母起居的地方,只有宫里的娘娘才有资格把车辇停在坤宁宫殿后。
至于旁的皓命夫人终归是无权把车停到这附近的,所以她们的车刚进了顺贞门不远就得停下,剩下的小半路要步行走过去。
虽然走得两脚酸痛,被冷风一吹满身的热汗都变成了冷汗,可没人心里敢有半分抱怨,毕竟能乘车入得宫门,这已经是天恩浩荡了。
这宫里的年宴非世家贵胄朝廷重臣,可没人能挤得进来,简直就是大兴朝的政治风向标——谁家得了皇上青眼,谁家被上头冷落,从每年的国宴上就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每年有多少人在除夕前眼巴巴地等着皇家的帖子,却总是失望。
看前面聚了好几位贵妇人,江俨停下脚步,待公主的肩舆行到前面后,悄无声息地换到了肩舆的左侧,走快两步跟上了,整个人藏在了肩舆的阴影后。
毕竟身在后廷,需得守男女之大防,他一个侍卫不好在外人面前离公主太近。
一众贵妇人都停下脚步,垂首恭恭敬敬地等着,等肩舆行得近了,这才盈盈下拜:“给公主殿下请安。”
公主掀帘子一看,见其中有两位都是老长辈,穿着厚重的宫装站在冷风中挨冻,怎么还能坐得住,当下领着皓儿从车上下来,要与她们同行。
几位命妇受宠若惊,便是公主不甩她们一个眼神,直接乘车走了,这也是合情合理的。
可这样下车与她们同行,都觉得得了天大的脸面,忍不住想公主真真是平易近人,莫怪京城好些人都说公主堪为女子表率呢!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夫人感慨道:“好些年未见,公主越发明艳动人了。”
容婉玗微微一笑,目光温婉地应道:“好些年未见,老君也越发精神矍铄了。”
那老君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旁边的魏夫人赶紧搀稳她。魏老君又说:“前些时候我那孙女每日念叨着公主,就等着今日跟着进宫来见你一面。可谁曾想前两日受了些凉,今日连起身都觉得头晕,却说什么都要进宫来。我好说歹说怎么都不听,发了一通脾气,她这才消停。”
她话中的女子是她唯一的孙女魏明珠,这名起得是俗了些,可大俗即大雅,“明珠”二字也足见魏家对这唯一的掌上明珠的宠爱。
魏明珠比公主足足小了六岁,容婉玗还在长乐宫中尚未出嫁的那几年,明珠常进宫来看望她的大姑母——即皇贵妃娘娘。
这小丫头鬼精鬼精的,仿佛全身上下都是用不完的朝气。一来二去,倒是跟公主混熟了。常常把一些宫外头的趣事讲给公主听,公主与母后打了招呼后出宫去玩的几次便都是去的魏家。
后来容婉玗嫁入徐家住在了宫外,刚嫁人便守了寡,魏家里曾经跟她们玩在一块儿的又都是些未嫁人的小姑娘,公主便慢慢地不去魏家了。
明珠却常常来公主府找她玩。两人时常见面,感情越发深厚了。
那么有朝气的姑娘,却偏偏除夕这大好佳节病得这么厉害,也不知会怎生难过?公主知她肯定不好受,关切问:“明珠身子可还好?您让她好好歇着养病,等过两日我出宫去见她就是了,何苦折腾自己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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