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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熹多看了两眼,见他也朝自己看来,便垂下头不作声。
小兵刚盯着坐在地上的那人看了两眼,就被身后的煞神推了个趔趄,知道他喂给自己的丸子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指不准是耗子药呢。赶紧后退两步离他远远的,双手背在身后站得笔直,贴在洞壁上瑟瑟发抖。
听那人冷声问:“说吧,你们从哪儿来?”
“俺们,俺们……”方才被吓怕了,此时小兵打着磕巴,捂着嘴小声咳了两声这才捋顺了舌头,“咳咳,是从山上来的。”
果不其然,竟真的是早早潜在了山上。江俨又问:“你们何时上的山?”
小兵掰着指头算了好一会儿,挠挠头自己也记不清楚,只好无奈答:“四年又多三个月了,山上呆了多少天那可真的记不请啦!”
闻得此话,江俨和承熹都是一惊——今日密谋行刺,却在四五年以前便潜在了山中?
山洞里伸手不见五指,小兵看不到他二人惊骇的表情。知道江俨是个硬茬,一点不敢隐瞒,何况也从没人跟他说过这些事得隐瞒,不能与外人说。
更何况这时候小命都被人捏在手中,没待江俨出声问,便一五一十都说了——“俺是许州人,四年前那时候遭了饥荒,村里里正说有地主爷要雇人做事,一天管三顿饭,俺就跟着那人上山了。”
承熹颦眉不语,许州,是京城西南方向的贫弱之地,虽紧紧挨着京城,却委实穷得厉害,前朝时便只闻开封不闻许州。大兴定都开封,却也没把临挨着的许州带得富起来。
许州地力本就不肥沃,连年开垦更是贫瘠,除了小麦和药材,别的什么都不能种,还常有旱涝,更是于耕种不利。她长至如今,许州的饥荒已经闹过三四回了。
四年前许州闹了旱灾,听闻当年的收成不足往年二三。只是赈灾的粮款很快发放了下去,钦差大臣暗访后也回报说灾情并不严重。
江俨似知她所想一般,也问:“你们那时候灾情严重?”
小兵想了想,道:“也不算严重,一天两顿能吃个七分饱,朝廷又给发粮食,饿是铁定饿不死人的。但俺爹娘总共生了六个娃,俺是第三个,上头大姐要嫁人,二哥要娶媳妇,后头俩妹妹一个弟弟,那年收成又不景气,哪能养得起?”
江俨和承熹并肩坐着,闻得此话对视一眼,都无声笑了——闹饥荒还养得了六个娃,这饥荒确实算不得严重,先前还以为是有人贪污赈灾款呢……
见他两人都不说话,小兵自顾自往下说,“同村一共来了七个人。后来上了山才知道,是要俺们当兵。前头叫俺们来的时候只说是干活,怎的上了山却让当兵呢?”
“俺不想干了,可也不想跑啊!俺那时候年纪小,力气也不大,就算到县里头找活计,人家也不要俺。山上营里头管一天三顿饭。”
“那山上总共多少人?”
少年挠挠头,“俺不识数,知道一个队五十人,俺上山那年总共就一个队。这两年人多得快了,现在总共八个队了。最小的比俺小两岁,最大的比俺大三岁。”
那也就是四百人。虽知道他看不见,承熹还是垂了眼帘,掩去了眸中惊骇——竟有四百人在落霞山山头上潜伏四年还多,只为等着今日。
“你们在山上都做些什么?”江俨又问。
似是难得找到人说话,小兵本就没什么防心,听他问了便坦诚答:“学功夫,练兵,种地。俺爹是铁匠,俺还会打铁。”
“你们主子以前叫你们做过什么事?”
小兵摇摇头,“从没用过俺们,俺都不知道主子是谁。每天只是练兵练武,一天三顿饭管饱,山上种的粮食养的牲畜也够俺们吃了。这是上头头一回用俺们做事,也是俺这四年来头一回下山。”
——四年头一回下山,承熹咬着下唇眼底闪过阴霾,竟真是筹谋了四年有余!
“山上啥啥都好,可就那么一条不好。”小兵皱巴着脸苦哈哈道:“上头不让俺们回家呀,俺都四年多了没回过家。也有十来个人闹过事跑下山了,后头就再没回来过,也不晓得回了家没有。”
那应该是被杀了……毕竟在京郊落霞山山脉中私蓄兵力这么隐秘的事,如何能容他们外传?
“前儿晚上武功最好的就被挑走了。俺武功太差,力气也不够大,今天就被打发出来找人了。”
小兵肚子饿得咕噜咕噜直叫,觍着脸还有点害羞,搓搓掌心不好意思道:“大哥,您有吃的不?”
见两人都不出声搭理他,捂着肚子委屈嘟囔:“以前都是酉时给饭的,今儿这都半夜了,也不给饭……”
承熹一时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那小兵却陡然一惊:“这……这咋还有个姑娘?”
承熹一直没说话,江俨出于私心也不想一个小兵看到她,故而一直没点火折子,此时小兵听她笑声灵动,很明显是个姑娘。
上前两步接过承熹递给他的干粮,小兵笑得傻兮兮的,黑暗中只露出一口白牙,“嫂子你心地真好。”
活了这么多年头一次被人喊“嫂子”的承熹一呆,转念明白过来:哦,这是把江俨当成自己相公了,真没眼力见……明知不合时宜,心头竟还是飘上了两分甜意。
小兵从油纸里头拿出个窝窝头,还十分实诚地掰了一半递到承熹跟前:“嫂子,你也吃,饿着俺也不能饿着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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