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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
    *
    徐姬方才叙述自己的颠沛流离的一生,始终面带看透世情的笑容,就算是说到她所受的屈辱霸凌,也淡淡地一带而过,没有表现出丝毫哀怨。
    但此时她终于哭了。泪眼朦胧,泣不成声。
    “阿偃……”她在盈盈泪水中强颜欢笑,对赤华说:“真像他父亲。”
    赤华答:“他说他父亲已经去世多年了。”
    徐姬纵声大哭。涕泗横流,不掩其美。
    只有徐朔,想孝顺地跟着哭一嗓子,却发现眼睛干干的,怎么也酝酿不出情绪。他哀怨地看着墙角一只壁虎,有一种被抛弃的荒凉之感。
    赤华双眉微挑,给他一个不甚真诚的抱歉的眼神。
    公子灵兰玩够了绣花绷子,忽然发现家里又多一人。
    指着夏偃,叫道:“咦,这人我也见过!”
    徐朔没好气地把她拎出去:“这也见过,那也见过,怕人不知道你认识人多!出去找人玩去!别在这儿瞎掺和!”
    灵兰没见过兄长发脾气,吓得眼泪乱转。
    她揪着自己小辫子,委屈辩解:“我就是见过!上次他来,还穿错裤子了呢。”
    ……
    夏偃终于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徐姬紧握他冰凉的手,哽咽说不出话。
    夏偃尚在襁褓时,母亲便离他而去。其实并不太记得她相貌。他对徐姬脱口一声“阿母”,纯凭本能和直觉。
    徐姬还想吻他。他却忽觉陌生,眼里显出些许胆怯,侧头躲过了。
    直到看见赤华在侧,他才心安,可怜巴巴地看她,想求个解释。
    赤华笑了,跪下去抱住他,自然而然地在他额头上吻一下。
    “对不住,我也不知你母亲还在人世。我想,你总归是想再见她的。”
    夏偃轻轻点头,尚未从如雷的混乱中解脱出来,随口说:“渴。”
    他身体里毒性积累,体质日渐衰弱,最近两日连饮食都难以自理,全是赤华照顾。
    赤华从腰间摸出水囊。里面是她烧的凉开水,按照一个老郎中的指点,加了几种香草,能短暂提神。
    她很熟练地托起夏偃后脑,喂他饮了几口。几滴水溅在他脸蛋上,她用袖子蘸干。
    夏偃趁机在她手里蹭蹭脸蛋,叼住她手指亲一口,然后头一歪,睡了过去。
    徐朔黑着脸,看着这荒诞的一切,觉得自己还不如瞎了。
    一个是他妹妹。虽然性格跟他一样冷淡固执任性蛮横,好在生得不难看,人也不傻。就算娇滴滴的养不起,他也勉强认了。
    另一个……
    一见他面孔,徐朔就觉得舌头隐隐作痛。这小子害得他一个月没吃好饭。
    他终于忍不住,拉了拉徐姬衣袖。徐姬还在抹眼泪。
    “母亲说这人是——是我弟弟?”
    平民家庭里也许还讲究兄弟情深,但在王公贵族看来,血缘并非什么值钱玩意,有时候血亲甚至是自己最大的敌人。翻开厚厚的史书笔记,一卷卷都是兄弟阋墙、手足相残的戏码。
    徐朔也就是看在母亲的面子上,决心对夏偃稍微客气点,自认倒霉,不算旧账了。他觉得自己挺厚道。
    徐姬又哭又笑,接过一张手帕拭泪。
    “是我不好,始终没对你说。但……但他们如果知道我跟别人有了孩子,一定会杀了他……我……我谁都没告诉……”
    “跟……跟谁生的?”
    徐姬被这话逗笑了一刻,泪水却没停。
    “他是大夏庶家子,”她慢慢说,“但他比我见过的贵人都要高贵。我是旁支宗室女,但我不喜华服香闺,只愿男耕女织,其乐如何。
    “门不当户不对,我们也知道前途渺茫。后来我被选去陪嫁偃侯,他说他会等我,等我色衰爱弛了,再偷偷接我出来。”
    徐姬忽然莞尔一笑,闭上眼,长长的睫毛摆了两摆,在青春韶华的回忆中肆意停留了一阵。
    “但他等不及。过了几年,偃侯听取朝臣建议,广开言路,建造学宫,收纳各国能人。他虽是庶人,但胸中有些经纬的本事,便来到偃国自荐,立刻被偃侯赏识,留在了学宫。他说他要离我近些,怕我在宫里受人欺侮。”
    赤华忽然觉得这承诺似曾相识。她耳尖微热,偷偷看了看夏偃。
    他呼吸沉稳,睡得正熟。窗外强烈的阳光照进,照出他一起一伏的胸膛轮廓。
    “我找遍机会,去学宫和他私会。”徐姬说,“时日久了,终究难以隐瞒。我……我又怀孕了。我知道是他的,那一阵子偃侯生病……迟早瞒不住。他干脆让我和他私奔,逃回大夏,做一对简简单单的平民夫妇。我……”
    她抱歉地看了一眼徐朔,“阿朔那时被乳母照顾得很好,跟我并不太亲。我头脑一热,就答应了。但……我后来才知道,偃侯对我着迷,当时有意立阿朔为嗣。只因我这事,唉……”
    徐朔有些不自在,耸了耸肩膀,像是要甩掉身上的一群蚂蚁。
    他哼一声,故作轻松说:“那不正好。我要是成了偃国太子,早让人乱刀剁了。”
    徐姬无奈笑笑:“我和他确实过了两年快活的日子。我为他生了个漂亮的儿子,取名偃,因着他是在偃国怀的。我还准备再生第二个,第三个……但我还是太天真。偃国上下,怎能容忍一个私奔的夫人,哪怕她只是个陪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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